焖子这个词儿，一听就带着鲜明的地方风味和淳朴的平民化色彩。在黄河中游两岸，人们习惯把这种美食叫作扁垛，我的主观臆断，大概是因其形状扁平、又由煮熟的粉条码垛起来制成的吧。
　　“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20世纪70年代以前出生的中原人，大都把这句话背得滚瓜烂熟。咋说呢？因为新中国人民公社化那些年，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农村户口，每人每年的口粮，就是几百斤红薯加百十斤麦子和杂粮。
　　所以乡下人的一日三餐，一般是早晚两顿红薯饭，中午一碗红薯面做的饸饹面。细粮吃得很俭省，多是逢年过节或来了客人才派上用场。

　　平日家里改善伙食，最实惠、最常见的就是炒菜加点粉条。过春节时，萝卜、白菜、豆腐加少许猪肉炖粉条，名曰“杂烩菜”，就是几十年一贯制的“大餐”了。
　　而把碎粉条做成焖子、丸子，掺于菜中或单吃，则是杂烩菜的改良与升级版，同时也凝结了乡下人粗粮细作的智慧结晶，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创造和向往。
　　“中原美食”这盘菜里的粉条焖子，要数出产红薯粉条多而优的禹州市市场上的，相对好吃且历史悠久。
　　焖子的做法简单，即把红薯粉条放进开水锅里煮到半熟，捞出放凉、剁碎，加入少量红薯淀粉，有的直接加精盐、佐料、葱花、香菜什么的调味后和匀。
　　接下来搬出笼屉，铺上湿抹布，农户的多用竹条编成箅子，用洗净的玉米苞内皮做垫布。手蘸着凉水，把和得均匀、筋拽（很有韧性）的粉条团，抓到笼屉上摊平、拍实。小锅的一层，大锅的加笼圈铺两三层，盖上笼盖，大火蒸熟即可。
　　其间，为了让焖子透气、快速蒸熟和蒸透，人们往往在焖子上划几刀，在中间用筷子扎几个孔，或用手指头挖个洞。

　　清水煮粉条的做法叫素焖子，用煮肉汤或骨头汤煮粉条叫荤焖子。东北人喜欢放肉末，叫肉闷子；山东人喜欢跟滑肉、丸子、菠菜一起做，叫焖子汤；河北人喜欢加精瘦肉和山药粉，多用灌制法；还有地方撒鸡蛋糊，以增加口感和颜色。
　　然而焖子不论荤素，蒸熟后一揭开笼，都会鲜香扑鼻，诱人馋涎欲滴。至于放凉后的焖子，清亮里洋溢着坚韧，瓷实中蕴蓄着厚重。做菜时，切片、切条、切丁随心所欲，凉拌、热炒、烹烩皆为佳肴。
　　焖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既可做菜，又可做汤；既可当作一道风味小吃上得厅堂，又可当做一顿主食大餐下得厨房。
　　禹州焖子源于清代，登封名人、礼部右侍郎加礼部尚书衔的景东扬幼时家贫，过年时因无钱买肉，其母便在煮好的骨头汤里放入粉芡、肉末、粉条、五料等熬制而成。
　　目前禹州焖子已形成产业，流水线大规模生产，其中“盛田焖子”“好嫂子焖子”“老禹县焖子”等品牌，色泽鲜亮美观，结构紧密弹软，入口香滑劲道，都久负盛名。概括其吃法，不外乎三种：一是加酱汁、蒜汁、辣椒油、香油、食盐、鸡精或味精凉调；二是加肉片、青椒、葱、蒜、姜等材料热炒；三是将焖子热炒后，锅里添水或高汤煮沸，再加葱花、芫荽烩汤，连吃带喝。但不管哪种吃法，焖子都算得上中原地区最接地气、最大众化的美食之一了。

　　多年前，我在许昌工作，路过禹州市一朋友家，喝过一大海碗焖子汤：绿莹莹的韭菜叶，红亮亮的辣椒汁，还有一饱眼福称奇的，便是一片片青幽的焖子间，漂浮着一枚雪白的鸽子蛋。面对彼情彼景，当时的我，立马就有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和感觉。
　　自1978年考上大学离开故乡，在我20余载的农村生涯里，记得每年一到大年三十，母亲和大姐就忙忙碌碌地蒸馍、蒸焖子（我们洛阳老家叫扁垛）。待那一笼笼热香的白气飘进鼻孔时，我都会深深咽下喉咙里上蹿下跳的馋虫儿。
　　急火煎煎地等到春节那天中午，才能抓一个白馒头，捞满满一碗杂烩菜，尤其是用筷子夹起一片薄得透明的焖子时，往往会迎着阳光举得老高，瞧一会儿它那忽闪忽闪若蝴蝶翩跹状的模样，才屏住气息塞进嘴里。然后，就是用牙齿一点一点地啮咬，似乎让那幸福的时光缓缓流淌。再然后，就是把嘴唇吧嗒吧嗒得山响，似乎正在与全世界分享……（本文配图第一张来源于网络，第二、三张来源于《河南思客》资料图片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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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宏建，男，孟津人，河南省地矿局退休干部。
　　《河南思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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