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盆景哲思录
文丨徐民凯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盆景取得了世人瞩目的辉煌成就。但在这看似风光的背后,却隐藏着一种令盆景界有识之士倍感郁闷、困惑而又尴尬、无奈的忧患——这就是中国盆景至今一直未能真正走入艺术的最高殿堂。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问题的症结又在哪里呢?笔者认为,问题出自于同行认可价值体系,即艺术界的同行们特别是主流艺术的精英们对盆景艺术的置疑。
这一结论源自艺术界的一些文化精英甚至是普通的知识分子们似乎心照不宣地表现出对盆景的轻慢、冷淡、挑剔和漠视。当笔者决心要打开这些被世俗称为“文人”们心中的盆景之结时,首先将目光投向自己熟悉的一些“文人”朋友们,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找到令人心悦诚服的合理的答案。非常庆幸,笔者的这些“文人”朋友多为坦诚之人,交谈中,他们常能掏心掏肺,口没遮拦,忘乎所以,更无顾忌。因此,笔者也就常能听到一些平日里难得听到的关于盆景的别样的声音。面对这些“文人”朋友们的置疑,笔者有时会被动地去作些力所能及的解释,但更多的则是于闲暇时独自一人默默地去作一些较深层次的思考。当然,笔者所谓的“较深层次的思考”,也许在读者们看来只能算作是自说自话。但是,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于是,笔者就将这些长期累积的只鳞片爪的东西,进行条分缕析,稍加整理,凑成赘文,突发奇想却又有些肤粟股栗地将其戏称为“哲思录”,不揣冒昧地和盘托出,以飨读者。笔者所录,虽显零碎拉杂,却也原汁原味。细细品尝,如果能让读者的心池漾起如年近不惑的美妇们那眼角乍现的鱼尾纹般的涟漪的同时又于不经意间微微颔首的话,那其实就是隐在笔者心底深处的一种小小的奢求。
1“盆景根基浅薄”论
一位市级书画院副院长在和笔者交流关于“盆景是艺术”的话题时,极为坦诚、率直地谈出了一个以前闻所未闻的让人乍听起来颇感意外的奇特的见解,他说:“我们搞书法的,自古以来都尊王羲之为祖师。这说明书法艺术是有深厚的根基的。您研究盆景文化,请问盆景业的祖师是谁?”就在笔者略一愣神之际,他又紧接着说:“可能没有吧!一个连祖师都没有的行业,其根基浅薄,可想而知……”
这位副院长所津津乐道的盆景根基,说到底就是指盆景的历史渊源和文化积淀,而所谓盆景祖师,具体涉及到的其实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祖师文化”。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祖师。如儒学之于孔丘,道教之于李耳,相声之于东方朔,梨园之于李隆基,木业之于鲁班,酒业之于杜康……就连历史上从业人口极少的花炮业、香菇业也尊李畋、吴昱为祖师。所以,在中国历史上特别是明、清时期,祖师文化非常盛行。那些因种种原因而一时暂没有确立所谓“祖师”的行业,往往会被那些早已确立了祖师的其他行业的人所轻视,被认为没有根基,甚至会被投之以白眼,赠之以嗤鼻。直到今天,全国很多地方依然能够看到历史遗留下来的一些专门用于祭祀祖师的“祖师殿”(图1),而有些地方和组织也在特定的地点和日子里举行祭祀各种祖师的活动(如图2)。
▲图1 现在依然保存完好的祖师殿(源自网络)
在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年以前的漫长的历史时期内,基于种种原因,中国盆景一直未能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而无法成为一个独立存在的行业,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末因改革开放、经济腾飞而致盆景迅速崛起才告结束。就行业而言,历史上的中国盆景一直被人认为是依附或者说从属于养花业。所以,中国盆景无祖师,也就成了不争的事实。虽然养花业尊花神为祖师,但这个虚拟的明显带有神话色彩的所谓养花业祖师,是绝不可能被当今的中国盆景人尊为盆景业祖师的。
▲图2 台湾彰化人来大陆为清水祖师进香 (源自网络)
中国盆景无祖师,这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显然有些格格不入。但若将中国盆景无祖师视为否定盆景艺术地位的绝对理由,那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近情理了。所以,笔者决定让这位书画院副院长明白这一点,于是就以对方的逻辑思维和语言表述中的破绽为由头,用略带轻松的口吻对他说:“祖师文化只能是展现一种艺术门类的文化积淀的一个侧面而不是全部。所谓祖师,也只不过是某一个行业中曾做出过较大贡献的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而已。一个真实存在的艺术门类如随着社会的进步而涌现的新兴行业动漫等,决不可以因其没有所谓祖师而就否认其艺术特质;而有些行业,也不能因其有所谓祖师而就改变了其真实的特质。如中国古代的娼妓业也尊管仲为祖师,我们总不能因此而将今天的卖淫嫖娼也视作艺术吧!”对方一时语塞。
在这次关于盆景艺术的简短的对话中,笔者虽幸免于因话题的冷僻而无以应对、失却颜面,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提出的问题还是非常值得深思的。盆景,起源于中国。中国的多元文化孕育、滋养了盆景并东传扶桑终至影响世界,这是中华民族对世界文明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在中国盆景已经成为一个独立存在的行业且日益辉煌的今天,研究中国盆景传统文化时,盆景祖师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话题。当然,我们在研究祖师文化中,必须坚持去伪存真、汲取精华、摒弃糟粕、古为今用的原则,让其发挥“正能量”。若如此,深入研究盆景祖师文化,必将让那些持盆景根基浅薄论的人彻底改变固有观念,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中国盆景的根基是既深且固的。不仅如此,而且将会对盆景的史学、哲学、美学、文学、科学、工艺学等方面的学术研究产生深远的影响,将会使中国盆景与中国传统文化更加水乳交融,将会让世界各国更进一步领略中国盆景文化的博大精深,将会在国际上更加彰显和巩固中国的盆景母国的崇高地位!
2“大师支撑乏力"论
一位经常撰写画评的专攻山水画的画家曾与笔者有过一次关于盆景艺术的长谈,他的一个观点,让笔者颇感兴趣。他说,衡量一个行业是否属于艺术范畴,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要看这个行业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究竟有多少艺术大师们的认可和参与,究竟有多少艺术大师们的智慧投入,换句话说就是要看究竟有多少艺术大师们在支撑着这个行当。他还特别强调说,他所讲的大师,不是指当今那些通过有关组织评出来的大师,而是经过历史的大浪淘沙后而载入史册的至今依然为国人所崇仰的文化巨擘们。说到这里,他非常直白地表示:“关于盆景的大师支撑,显然是乏力的”。
笔者从心底里非常理解和赞赏这位画家的关于艺术的“大师支撑说”,但无法赞同他的关于中国盆景的“大师支撑乏力说”。
中国盆景在其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曾有王维(图3)、白居易、苏轼们的直接参与和智慧投入,他们对盆景的影响,历经千余年(即使是北宋的苏轼出生距今也已近千年)而至今不衰。在中国艺术史上,王维、白居易、苏轼等人的大师地位,是经过历史锻淬后而确立的,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撼动的。王维,在中国文学史上被称为“诗佛”,对中国诗歌的影响之大,几乎无人能及。闻一多先生甚至给出这样的评价:“王维替中国诗定下了地道的中国诗的传统,后代的中国人对诗的观念大半以此为标准,即调理性情,静赏自然。”而王维的“水墨渲淡”、“雪中芭蕉”更成了中国“文人画”肇始的历史丰碑,所以他被尊为中国“文人画”的始祖。白居易,“新乐府”运动的领袖,其著作之丰,几乎冠绝全唐。白居易有“诗魔”、“诗王”之称。今人称李白为“诗仙”,其实只始于清代。而白居易早在唐代就被称为“诗仙”了,如唐宣宗李忱就在《吊白居易》一诗中写道:“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苏轼,那更是中国文化史上的旷世奇才,文学巨子。“盆景”这一词汇的形成,就出自苏轼之手。王维、白居易、苏轼等人还具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力。总而言之,中国盆景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并不缺艺术大师们的强力支撑。所以,这位画家的关于盆景的“大师支撑乏力说”无法成立。
▲图3 王维像 (图片源于《晚笑堂竹庄图传》)
其实,相对于这位画家侃侃而谈的“大师支撑说”,笔者更为看重的是让盆景赢得更多的文化精英乃至普通的知识分子们的认可和参与。如著名作家、翻译家周瘦鹃先生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即醉心于盆景,至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已成就斐然,并因此而先后两次被毛泽东主席接见,周恩来、朱德、陈毅、十世班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还纷纷到周瘦鹃先生的盆景园紫兰小筑(图4)做客。毫不夸张地说,这是由盆景所引发的一段空前绝后的史实,是很多其它艺术门类的人几乎做梦都不敢想的奇迹。但遗憾的是由于受限于当时的众所周知的原因,盆景本该产生的巨大影响力被最大限度地弱化了,直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切了,特别是那些艺术同行们。
▲图4 周瘦鹃故居紫兰小筑
3“艺术边缘游离”论
一位刚刚开设了盆景教学课的职业技术学院的教师告诉笔者,他讲授盆景,涉及最多的是树木盆景的造型形式和造型方法,但多着眼于树木学,往往避开高深的纯艺术理论。因为在他看来,盆景属休闲文化范畴,游离于艺术的边缘。他强调说,很多文化精英也都这么认为。他说,艺术是日常生活中的人们进行娱乐的一种特殊方式,大多为满足主观和情感的需求,是创作者美感体验的一种升华和外化的结果,是物理性操作与精神性流变的相互转化的过程。但在文化精英们看来,艺术并不是孤立的,其本身应被视为一种社会现象或社会事物,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基础的上层建筑,是社会生活的全面的审美反映。而盆景恰恰缺失反映社会生活的功能,这是盆景之所以被文化精英们诟病的主要原因。
笔者认为,说盆景因缺失反应社会生活的功能而诟病盆景游离于艺术的边缘,其实是一个伪话题。举个例子,如果有一道试题,问唐代诗人位列三甲者为谁?似乎所有的人都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是李白、杜甫、白居易。其实,在唐代,事情并非如此。在唐人的眼里,王维的诗名要高于李白、杜甫,更不要说白居易了。唐代宗在《答王缙进王维集表诏》中称王维是“天下文宗”。唐人殷璠编著的诗集《河岳英灵集》里,选了王维诗十五首,李白诗十三首,却没选一首杜甫的诗。唐时还流行有“王维诗天子,杜甫诗宰相”的说法(《围炉诗话》)。即使到了清代,文学家赵殿成还是认为“唐时诗家称正宗者,必推王右丞。”(《王右丞集笺注序》)既然如此,那么后人为什么会将王维排斥在唐诗人三甲之外呢?笔者认为,虽然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艺术评判标准的分歧。很多文化精英们更为看重艺术的社会生活的写真,而王维由于受庄、禅影响较深,其诗作往往更偏重于“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等纯自然景物的描写和抒情,较少有对社会生活的关注。再看杜甫和白居易的作品,杜甫的“三吏三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和白居易的《卖炭翁》、《秦中吟》等诗,特别是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和白居易的“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等名句,无一不是深刻地写出了当时社会劳苦大众的生活艰辛和悲惨遭遇,更为关注社会人生。而杜甫、白居易的这些诗,可能更符合后世一些人的审美兴趣,更符合文化精英们的艺术评判标准。
尽管王维的诗歌较少反映社会生活的本真,但依然没有人敢怀疑王维诗歌的艺术本质,也没有人敢说王维的诗游离于艺术的边缘,更没有人敢否认王维诗歌的艺术地位;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当然也没有人敢去妄议齐白石画的虾(图5)、昆虫、大白菜等作品是游离于艺术的边缘。同理,盆景也不能因为其揭示社会生活功能的不足而去否认它的艺术性质和艺术地位。因为任何艺术门类都不可能包罗万象,十全十美。
▲图5 齐白石作品《虾》(源自网络)
4“艺术形态不确定”论
一位雕塑家认为,盆景讲究空间造型,因此也可以将盆景称之为另类的雕塑。但由于树木的生命特征,树木的形态也在不断变化,因此盆景也就具有了艺术形态不确定的特性。这位雕塑家说,此乃盆景的最显著的短板。
对于此说,笔者颇不以为然。
雕塑和绘画等艺术,所表现的都是某一事物或事件的一种瞬间形态的永恒。如法国著名雕塑家奥古斯特·罗丹的名作《思想者》(如图6),那低俯的躯干,弯曲的下肢,托腮的手臂,紧皱的眉头等人体的一切细节,无不是那个裸体人的一种瞬间形态。不可否认的是,《思想者》这种瞬间的艺术形态所产生的艺术震撼力是无与伦比的。但如果长期地固定地无休止地去欣赏同一作品的同一个瞬间的艺术形态,那么结果会是什么样呢?笔者认为,一种最大的可能就是审美疲劳。又假如欣赏者所欣赏到的不是《思想者》这样的世界名作而只是一件虽也精美却名气不大的表现瞬间形态的事物或事件的作品的话,其结果可能不仅仅是审美疲劳,应该是厌倦了。而对于创作者来说,也只能一次性消费创作的乐趣。
▲图6 奥古斯特·罗丹的雕塑《思想者》(源自网络)
盆景则不然,因为生命的运动,树木在不断地生长,其形态也在不断地变化。要将盆景的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盆景作者就要不断地进行再创作,盆景的艺术形态就更富变化,显得更加丰富多彩。而有的树种还会随季节的变化而让人欣赏到不同的美,如石榴(如图7 图8)、山楂、冬红果等盆景,在春、夏、秋、冬的不同的季节,人们可以欣赏到不同的美——叶、花、果以及裸露的骨架……这是任何雕塑和绘画都无法做到的。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创作者可以长期地从中尽情地享受创作的乐趣。
▲图7 谢士乔的石榴盆景(春景)
▲图8 谢士乔的石榴盆景照(秋景)
如前所述,笔者认为,这位雕塑家所说的盆景的“艺术形态不确定”,其实并不是盆景的短板,而是盆景的优势,是盆景的魅力所在。
5“门槛低矮与素质低下”论
一位诗人认为,任何一种行业的客观存在,其从业者的素养如何,直接影响到这个行业的外在形象。由于盆景的准入门槛太低的缘故,造成了从业人员的素质普遍较低的现状,所以也就直接影响了盆景在同行业中的形象。这位诗人举例说,有人看到上山挖树桩能卖钱,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上了山。结果凭着胆大和蛮力,顺利地挖得几棵经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型的树桩,非常幸运地养活后,令其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居然在某次大型盆景展上获得了金奖,票子也似乎心安理得地紧跟着进了腰包。在诗人看来,这种东西不具原创性,甚至有剽窃之嫌,在诗坛必被口诛笔伐,其生存的空间极小。但这种似乎不需花费任何成本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暴利的行为,在盆景圈儿却司空见惯。而那些撞大运的人从此觉得身价陡增,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甚至屡屡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言不惭地炫称自己是艺术家。而盆景圈子里的贪婪盗掠自然资源,肆意的商业炒作和危机四伏的陷阱等负面的东西,让诗人觉得盆景行业是“风搅长空浪搅风,鱼龙混杂一川中。”(唐张志和《和渔夫词》)这位诗人最后说,这些都直接影响到艺术同行们对盆景性质的判断,有的因此而质疑盆景资质的廉价……
笔者认为,对于任何一种艺术门类来说,低门槛绝不是弊端。而如果设立太高的门槛,则势必会拒基础群众于千里之外,势必阻碍这门艺术的健康发展。低门槛是一种普及,在普及中提高,是发展的成功经验。持盆景门槛太低观点的这位诗人,其实进入了一个认识误区,混淆了基础与塔尖的关系,模糊了普及与提高的概念。譬如人们写字(汉字),当今几乎人人都会,但你能说凡是写字的人都是书法家?总不能因为看到人人都会写字而抨击书法的门槛太低吧!总不能去质疑书法资质的廉价吧!总不能就此断定人人都会写字是削弱了书法的艺术性吧!盆景与书法是一样的,普通群众所制作的盆景正如普通人的写字,是普及的、通俗的,实用的。当然,有一点是要必须分清的,那就是通俗绝不是庸俗。艺术的最高境界是雅俗共赏。由于盆景的特殊性,艺术的发现和成功也就具有一定的偶然性。
有人说,诗人是情种;也有人说,愤怒出诗人;这些都源自诗人的直接宣泄的情感表达方式。诗人说到的盆景界的鱼龙混杂和其它一些负面消息,这些都不是盆景的专利,在现实社会中的各个行业中都可能有。特别是诗人所说的盆景行业中的炒作、陷阱等行为,若与其它行业相比,应该说是很少见的。而那些动辄炫称自己是艺术家的人,更只是个例。当然,目前的盆景从业者的文化素养确是有些偏低,但这与中国国情是息息相关的。而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盆景的高素质的人才还是大有人在的。我们不能一叶障目,以偏概全。
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多年间,中国盆景赢得了世界的尊重和赞誉,而这一切,无不得益于盆景的广泛普及后的提高和升格(如图9),得益于盆景界高素质人才的表率和引领。
▲图9 李运平作品《共沐春风》丨黄杨
6“文化胸怀自闭”论
一位文学评论家说,一切艺术品的展示,无不是在比拼文化。他告诉笔者,自己经常去看一些诸如摄影、书法、绘画等艺术展,每次都能够深深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浓浓的文化气息,令人心旷神怡。但与其反差极大的是看盆景展,展出的盆景和展会本身所传递的文化气息都非常贫弱。往往令人高兴而来,扫兴而归。他说自己为更多地了解盆景,曾买了不少盆景方面的书,但结果让他感到索然无味。因为这些书大多是一些图片的堆砌,少有文字,更没有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诸如艺术的真知灼见等。这位评论家还说,艺术不仅需要文学家、画家、书法家、音乐家、电影艺术家等,也需要一批评论家。一首歌、一部小说或电影等的艺术成就,少不了评论家们的“评”。“红学家”对于《红楼梦》的重要性,不是虚构的。然而遗憾的是,盆景没有评论家。他说他曾读过一些盆景专业杂志,偶尔也能读到为数不多的几篇盆景的评论文章,但其内容大多浮于表层,没有深度,更多的是拘泥于某一盆景的某一枝条的取舍是否得当和优劣等;也有的所谓评论内容空泛,表述模棱两可,令人不知所云,没有说服力;还有的甚至对一件看起来很平常的东西,极尽吹嘘之能事,说得完美无缺,读来令人浑身不自在……这位评论家说,虽然写出树木某一枝条取舍是否得当和优劣的评论本身无可厚非,但自己更为期待的是那种更为全面、真实、客观、具有启发和引领性思考的评论,期待能有深刻的哲学的探讨和美学的拓展的评论等。说到此处,这位评论家不无忧虑地说,中国盆景似乎患上了“文化胸怀自闭症”,“长此以往,盆景又怎么能得到文化精英们的认可呢?”
实事求是地说,对于这位评论家谈及的这些话题,笔者亦略有同感。如体现中国优秀盆景文化的盆景题名,就曾遭到一些人的莫名其妙的质疑甚至抵制,而那些主张取消盆景题名的人的唯一理由竟然是因为日本和世界各国的盆栽都没有题名而要与之接轨。这种声音的背后,其实是一种文化的缺失,是一个非常可笑的无知、荒唐和愚蠢的主张。盆景题名,正如人的姓名一样,那是身份的标识。人如果没有了姓名,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试问如何区分?盆景有了题名,就有了具体、明确的身份的标识。如只要一提到五针松盆景《向天涯》(如图10),人们就会知道这是胡乐国先生的名作。否则,人们如何区分胡先生那么多的五针松盆景?更为重要的是题名能对深入开掘盆景的意境美特别是对欣赏者的想象和联想,能起到非常重要的深化、启迪等作用。而追求意境美,这是中国盆景不同于外国盆栽的极为重要的文化特征。再如,当下的一些盆景展,一直未能真正走出简陋如地摊的历史模式。虽然有的展会主办方在展台、背景等方面动了一些脑筋,也收到了一定的改进效果,但给人的总体印象还只是一种纯装饰性的突破而已,很难体现出文化的升华。所有这些,正如胡乐国先生最近在一篇文章中一针见血所指出的那样:“不知从何时起,文化的色彩在盆景上逐渐淡薄,文化的内涵在盆景上逐渐弱化,而代之以对技法的渴求和对金钱的向往。”
▲图10 胡乐国作品《向天涯》丨五针松
笔者曾读过郑志林先生撰写的一篇介绍在印尼举办的“国际盆景艺术与文化双年展”的实况报导——《别是一风致》,其中的几幅图片(如图11),引起了笔者的极大兴趣。也许举办方的主要负责人有着华裔背景的缘故吧,这个在印尼爪哇岛举办的盆景展,却充满着浓郁的汉文化的气息。郑先生描述了自己在感受到这种文化气息后的心情说,这“让我们完全忘记了身在异乡,心头激荡着亲切的温暖。”“盆景是一种文化,而文化是多元的,印尼的盆景文化,特别是印尼盆景的陈列风格,值得我们学习,值得我们借鉴。”笔者想,象印尼的这种有着浓郁的文化气息的盆景展的陈列模式,其实正是盆景母国人的强项,中国盆景人完全可以做得更好。
▲图11 印尼盆景陈列图例
7“生态环境杀手”论
一位摄影家说,自己经常出去采风,常能看到因为盆景而让生态环境遭到近于血腥的破坏的情景,让他感到痛心疾首。他举例说,自己曾去过一座风景非常秀美的山区采风,那里的黑松特别多,漫山遍野都是,且形态各异,长势良好,自己在那里拍的图片还曾获得过省级摄影奖。但过了几年再去那里,见到的却是骇人的一幕,那么多的黑松荡然无存,到处都是黑松被挖后留下的土坑,整座山变得光秃颓然,了无生气。他说曾听当地老人们讲,这些黑松已有60多年的历史了,是费了非常大的气力才栽种上去的,而这些似乎在一夜之间都被那些搞盆景的人破坏掉了。再看有些盆景园的门口,死去的黑松,堆积如山。说到这里,这位摄影家显得颇为气愤,他说:“为一己私利而破坏环境、遗祸子孙,这种行为极不文明。艺术是创造美的,不是制造灾难的。盆景制造了生态环境的悲剧,成了生态环境的杀手。盆景,还是适可而止为好,不宜大力发展。”
▲图12 李运平作品丨冬红果
笔者相信这位摄影家所言非虚,但其判断事情的性质有误差:(1)这位摄影家说“盆景制造了生态环境的悲剧,成了生态环境的杀手”,显然是逻辑紊乱,混淆了事件的主体,更有失公允。事实上,如果扮演“生态环境杀手”和“制造生态环境悲剧”之说成立的话,那么其事件的主体只能是那些不文明且不计后果、不择手段的挖掘树桩的人,与盆景自身没有关系。(2)因为掘桩人的不文明行为而主张废止盆景的发展,这样的思维和主张有些令人啼笑皆非。我们总不能因“三鹿奶粉”事件而关闭所有的奶牛养殖场吧。因噎废食的事情,我们不能干。(3)正如有些资本的原始积累往往充满血腥一样,盆景素材的原始积累也有它的灰暗面,但那毕竟是发生在盆景爆发式发展的初期。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这种杀鸡取卵式的短视行为,相信不会再发生。其实,类似的事情,在日本盆栽发展的过程中也曾发生过,后来不是也走上良性发展的路径了吗?(4)在全国很多地方很多人狂挖滥掘树桩的时候,盆景界的一些有识之士始终保持着一份难得的警醒。他们意识到这种行为的危害性,虽然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也只能从自身做起——默默地自繁育桩,如广州的黄就伟先生、浙江的周修机先生等人一直在身体力行地做这件事。笔者居住的小城,也曾经历过近乎疯狂的掘桩潮,也有为数不多的人赚得钵满盆满。但以市盆景协会副会长李运平为代表的一批人却在默默无闻地做园艺苗培、自繁育桩的工作。经过20多年的努力,李运平培育的冬红果(如图12)、史荣超培育的柿子(如图13)等盆景,都获得了一定的成功。(5)2010年,中国第二届绿化博览会在郑州举行,会后还发表了以严禁山野挖取树桩为主要内容的《郑州宣言》,呼吁所有的盆景展主办方,今后若举办任何盆景展,应一律拒绝山采桩制作的盆景的参展参评,坚定不移地提倡走盆景自行繁殖培育桩景之路。现在的中国盆景人已就此达成了共识。
▲图13 史荣超作品《金色年华》丨柿
8“价值观扭曲”论
笔者曾和一位研究地方志和楹联学方面的专家交流,他说自己对盆景很陌生,曾尝试着接触一些搞盆景的人,但与其对话时,直让他有一种马上逃离的想法。因为对方张口闭口总离不开一个“钱”字,炫耀自己一棵树能挣多少钱等等;当他想将话题转移到艺术层面上时,对方全不予理会,依然滔滔不绝地大谈某某某曾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买了一棵树,一转手就卖了个天文数字等等,其语气和眼光中从始至终一直透出对金钱有如饿虎饥鹰般的欲望;这位专家说,他接触的这些人,似乎除了钱,就没有任何谈话的资本了。他也同样谈到了盆景界一些人狂挖滥掘树桩、破坏生态环境这件事,认为这些搞盆景的人的价值观是扭曲的,不仅玷污了艺术的圣洁,更与当今的社会文明背道而驰。
笔者认为,与人交流,一定要寻找一个双方都能够共同接受的兴趣点,这很重要。这位专家与大谈盆景经济的人的交流,其双方显然缺乏这个重要的契合点。其所谈的问题,实际上只是他与交谈对象之间的盆景价值观方面的分歧而已。
▲图14 郭家亮作品《拂云》丨黑松
古时,中国的很多人往往只将盆景视作精神层面的消费品,特别是文人们只将盆景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品,从不做商品流通的事,这曾被视为中国的正统的盆景消费观。即使是现在,持有这种传统的盆景价值观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在笔者居住的苏北小城里,有一个名叫郭家亮的人,他的盆景(如图14)从不进市场流通,其兴趣,就在于一个“玩”字。为了“玩”,他去全国各地参观盆景名园,请教盆景名家,广交盆景界的朋友;为了“玩”,全国各地举办的各种大型盆景展,他几乎一次都没落下过,甚至专门跑到日本去看盆景展(如图15)。像郭家亮这样的人,就是一个恪守传统盆景价值观的地道的盆景“玩家”。很显然,与郭加亮一样,这位地方志和楹联学研究方面的专家所拥有的恰是这种传统的盆景价值观。
▲图15 郭家亮在日本参观盆景展时留影
但在今日之中国,面对市场经济,人们的盆景价值观也呈多样化,特别是出现了大批将盆景视为谋生手段的职业盆景人,他们的盆景价值观与传统的盆景价值观是截然不同的。这些人视盆景为商品,将盆景推向市场,进行经营。在商言商,在国家法律、法规允许的前提下去追求适当的经济利益,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不能被认定是扭曲的价值观。只有那些采取不正当的手段去攫取不正当利益者,其价值观才可以称为扭曲的价值观。事实证明,盆景要大发展,就要允许盆景进入市场进行流通。金钱虽不是万能的,但也是盆景价值体现的标志之一。昔郑燮的书画曾以尺幅大小而明码标价,数百年来,从不见有人指责郑燮。所以,盆景圈子里的一些人适当地谈论金钱,并不能说明其价值观是扭曲的,没必要对其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更不要对其鄙视。
关于盆景书籍的问题,笔者认为,这可能与市场需求有关。不过,最近几年出版的盆景书籍中,也不乏精品,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如李树华先生的《中国盆景文化史》等。
9“玩物丧志”论
一位长期从事意识形态理论研究的学者与笔者交流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中国的书法是世界上唯一的以文字本身线条为表现形式而形成的艺术,中国人的艺术智慧,常令外国特别是日本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心理反应而赞叹不已。但中国人的兴趣取向,有时又不得不屡屡让人陷入沉思甚至心情沉重。如斗蛐蛐,可以说历史悠久,至今有些地方的人依然趋之若鹜,并将这种小小的昆虫做成了一种文化。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斗蛐蛐都显得很是低俗和消极。清代的八旗子弟,终日里驾鹰、提笼、牵狗、斗鸡,醉生梦死,玩世不恭,结果落得个什么下场,那是众所周知的。这都是玩物丧志所付出的代价,教训惨痛呐!回到盆景的话题时,他说,盆景虽与斗蛐蛐有所不同,但基本上还是属玩物丧志者流……
说搞盆景是玩物丧志,以前曾有耳闻,但出自知识渊博、思维严谨的理论家之口,对笔者来说,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这位学者的忧国忧民意识,还是令人感佩的。但这位理论家将盆景与驾鹰、提笼、斗鸡、牵狗和斗蛐蛐等联系到一起,令笔者十分不解。细细想来,问题不在于这位学者的智商,而在于这位学者的研究领域与盆景之间的距离太远。
据笔者研究,盆景起源于宗教。远古时期,先民们在对自然的崇拜中,视树木为神圣之物,在各种祭祀活动中常把心仪的树木作为祭物来使用。随着陶器的出现,先民们就把树木栽于陶器之中,其目的就在于装饰神圣的祭坛和更方便于祭祀活动的举行。这就是盆景的最原始的表现形式。所以说,盆景自原始雏形,就充满了神圣感和严肃性。到了唐代,随着极具艺术天赋的佛教流派禅宗的盛行,这种长期作为祭物的盆栽树木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而促成这一根本性变化的代表性人物,就是被笔者恭推为中国盆景始祖的王维。王维深谙禅理,能诗善画,他将“诗言志”、“诗缘情而发”的诗歌创作理念和绘画的美学观及其创作方法等艺术基因,全部赋予盆景,从而也就奠定了盆景的意思地位。所以说,不管从那个角度去看,盆景都不可与斗蛐蛐等相提并论。
盆景是无声的诗其性质,是立体的画,是大美的一种表现形式。现代人的客厅、书房,往往都要悬挂几幅字画,当然最好能是名人字画。它的主要作用在于装饰环境,烘托氛围,以彰显客厅、书房的艺术品位和主人的高雅脱俗。但是,这些书画条幅也有一定的局限性,诸如平面、无生机等。如果在书桌或几案上再放上一、两件立体的有生命力的盆景,作用就大不一样了。绿色是生命的象征,盆景的生命力,会使客厅和书房更显得生机盎然,更显得活力四射。很显然,盆景能弥补书画条幅装饰的不足,能进一步提高客厅、书房的文化品位。这说明在书房、客厅的装饰上,书画和盆景所起到的作用,各有千秋,具有明显的互补性。所以说,盆景与书画的地位是平等的(图16)。
▲图16 刘建奎《临湖只观水中月》丨黑松
盆景的作用还在于陶冶人的情操,规范人的行为,洗刷人长期生活在世俗社会所形成的不良习气,诸如娇气、傲气、霸气、暮气、惰气、市井气、江湖气、卑微气、烟火气等。一位朋友告诉笔者,说他自己曾是一个并不怎么注意个人形象的人,特别不注意生活细节,譬如大声说话,粗口俗言,衣着不整,随地吐痰等。自从喜欢上了盆景,天天与盆景打交道,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地不再浮躁了,变得平和了,也喜欢思考问题了,过去身上的一些坏毛病,也在不知不觉中不见了。别人都说自己变了,变得文明了。还有的朋友告诉笔者,说他自己身体一直不好,是个药罐子,因此心理压力很大,感到前途渺茫,以致意志消沉。自从喜欢上了盆景,天天与盆景打交道,药也渐渐地不吃了,饭量也增加了,身体变得健康了,感到生活更有意义了……
笔者曾给语言文字学造诣颇深的邵泽璋先生的《邵泽璋根雕集》(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作序,序中说邵先生的根雕“内塑根之魂魄,外画美之图腾。远观近赏,历千遍而不厌;常读常新,促后学而警省:趣物并非玩世丧志,雅好亦可修身养性。”(《根痴斋赋》)事实上,盆景与根艺是相通的,爱好盆景绝非玩物丧志,而是在掘美悟道,修身养性。
对于这位长期从事意识形态研究的表情严肃的学者来说,笔者的这些话虽然不能完全融化其心底的坚冰,但相信一定会引起坚冰下那一泓清水的涌动和温升……
结束语
围绕笔者提到的同行认可价值体系,也许有人并不以为然,认为对于那些爱挑刺儿的“文人”们关于盆景的一些说辞,完全可以忽略,不必在意。但笔者的看法正相反,因为我们所面对的现实是,盆景界缺少中国艺术话语平台的话语权,而其它艺术门类的同行特别是主流艺术门类的文化精英们,一直立于艺术文明的制高点,掌握着艺术平台的话语权……由此,笔者想到了中国绘画艺术的发展历程:在中国艺术史上,统治者们最为看重并视为艺术的正统地位的是诗赋文章,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从事绘画职业的人都被称为“画匠”、“画工”,绘画的地位是很低的。直到盛唐,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这种局面才得到改变,而这个人就是被笔者恭推为中国盆景始祖的王维。在中国最早的汉族诗话总集《诗话总龟》中,有这样一段精彩的论述:“顾长康(即顾恺之——笔者注,下同)善画而不能诗,杜子美(即杜甫)善诗而不能画。从容二子之间者,王右丞(即王维)也。”王维善诗能画,以其杰出而又全面的艺术才华,实现了“诗画合璧”的艺术构想:“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苏轼语)。从此,诗情画意就成了中国艺术的极为重要的审美标准。王维的善诗能画,预示着文人们对绘画的认可和参与,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后来代表着中国画坛主流的“文人画”的形成和崛起。也正是因为有了以王维为代表的文人们长期坚持对绘画的全面参与和智慧投入,绘画才能堂堂正正地走进艺术的圣殿,从事绘画职业的人才有了今日这令人尊敬和钦慕的地位。
从中国绘画艺术的发展历程中,我们得到的启示是:与绘画一样,中国盆景要真正走入艺术的殿堂,也必须得到“文人”们特别是文化精英们的认可和参与。王维能被中国盆景界尊为中国盆景始祖,实乃中国盆景之幸。这不仅揭示出中国盆景与“文人”们之间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也彰显出中国盆景在其文化的积淀中有着极高的起点和衡量水准的标杆。现代的中国盆景曾经拥有过陈从周、徐晓白、周瘦鹃、贺淦荪等学者、教授和作家,现在依然拥有苏雪痕、彭春生、李树华……但这是远不够的。中国盆景需要更多领域中的文化精英们的热烈的拥抱——中国盆景热切地期盼着能得到更多的莫言、冯骥才、余秋雨们的关注,期盼着能得到更多的李泽厚、葛剑雄、林毅夫们的认可,期盼着能得到更多的张艺谋、魏明伦、焦晃们的力挺,期盼着能有更多的欧阳中石、韩美林、谭盾们的参与……
雄关如铁,任重道远。在同行认可价值体系面前,中国盆景人要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不仅要努力提高自身的文化素养,更要保持、加强与文化精英们的各种接触和心灵的沟通,让盆景的艺术地位之根牢固地扎入“文人”们的心田。2015年12月27日,第18届北京国际艺术博览会在北京展览馆开幕,王恒亮先生携部分盆景和画作参展,期间与中国文联副主席覃志刚、中国美协主席刘大为等人就盆景的相关问题进行了交流,这是非常值得肯定和提倡的一种尝试和运作。笔者想,中国的那些真正有文化、有学问的精英们,他们什么时候能以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主动地、积极地参与到盆景的各项活动中来,必将带动更多的“文人”们对盆景的青睐和切身投入,那时,中国盆景也就真正解决了同行认可价值体系中存在的问题,中国盆景也就顺理成章地真正地走入了艺术的殿堂。
感谢徐民凯先生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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