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高三,一半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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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28
我第一次骑共享单车,是在北京,一七年的暑假。
“看,凯登,北京四中耶!”王归指着路对面说。
“我去,真的,停下来进去看看!”
我把摩拜单车停在路旁,没有把锁关上
“先别锁着,我先问问保安准不准咱们进去。不然还要再开锁浪费2块钱。”
“行,我先守着,你问问。”
在靠近保安的过程中就想好了理由——两人找了很久的厕所,急得不行,想借学校卫生间用下。
“是四中学生吗?”
“不是不是,我们是外地人。”
保安犹豫了一会,说
“直走,左边那个教学楼里就有卫生间。”
“好的,谢谢您!”
我冲对面喊让王归把单车停好,他跑着过了马路,悄悄问:
“能进吗”
“当然能,这又不是北大,不用排队登记。”
“里面的人可不比北大差啊。”
“那是,李敖,北岛,高晓松都是里面学生。”
“还有于丹。”
“哈哈哈可别提,掉份儿。”
两个人边和保安道着感谢边往里走,还一边感叹,“你看看那个教学楼,”
“说不定北岛就在这教室写他的诗,高晓松三十年前正在这弹吉他呢。”
“看看食堂.......”
终于找到卫生间了,王归看我进去,说,
“你是真要上厕所啊?”
“我是想进去看看他们的卫生间与我们的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两年啦,卫生间什么样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在里面逛了20分钟,最后出来后和王归说:
”我一定得考上北京。“
今天看了《少年的你》,里面陈念(周冬雨饰)也说:“我想考北京,等我去北京,就都好了”
电影开始时,镜头给书桌上的海淀区地图一个特写,她在上面把清华给圈了出来。
我倒没那么志向高远,只在地图上圈出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还偷偷看了北京交通大学地址,想着最差也要去这个吧。
不得不佩服导演,一个香港人能去不猎奇地展示大陆四五线城市的高三(当然电影中也有用到撕书,喊口号奇观性场景,但在控制范围内),让真实经历过那个阶段的人回忆起那一段时光,这已经算是能与青春片共情的基础。
我并没有在高中经历过霸凌,但我经历过和她一样的高三,生活在小县城,同学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
把那句王尔德的话视为精神圭臬“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总有人在仰望星空。”
她在高考前被剪光了头发,我也因为一个赌约去剪了光头。
她月考考进年纪前十,我也进过光荣榜——大广告牌上登着半身照让全校5000人指指点点。
我们押中了同样的题目——写给20年后自己的一封信。
她最后没去北京,我也没去成。
并且今天看这部电影的影院,是我高三的时候逃课出来看过《爱乐之城》《敦刻尔克》《复仇者联盟3》....的影院。巧合的是,都是第三影厅,提前进影厅时,也不由得睹物思人——王归,他是我高三逃课时看电影必定拉上的伙伴,两个人便多了乐趣和陪伴。
这一切都会让我给这部电影加感情分,看完后走在大街上还会有幻觉——自己是不是又逃了节晚自习出来看电影。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该怎么接受我的这个迷梦——一年的时间,从高三逃脱,但又没有到达自己理想中的北京。
我曾经也像里面的女主角一样,一个小镇青年,想要逃离自己死气沉沉的家乡(她是想逃离暴力和贫穷),会相信那套被神化过的高考叙事——“只要考出去,一切都会好的。”
慢慢才明白这种高考叙事并不可靠。大学的资源是固定的,不会因为你变得更努力而多一个名额,九百万人里只有几万人能去北京,你只有把别人去北京的机会抢走,你才能去北京。北京的孩子刚生下来他就在北京了,他不需要高考。
我不相信小镇青年面对惨淡的现状,只有逃离——片中两个受霸凌的女孩,一个自杀,一个想着高考完后去北京,或者被同化,用暴力抗拒暴力——让小混混来保护自己。
但是很无奈,我想不出能提出能预防霸凌的措施,只能在霸凌发生后惩罚施暴者。
就像在高三,我也不能想出怎么能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小城里追求那些头上的星空和心里的道德律令。我也只能选择逃离。
最后陈念在监狱里呆了4年,成为了英语老师,教着他们was和used to be的区别。
总有人是高三,正在忍受着贫穷,遭受着霸凌。他们相信高考,想着熬完高三就能去北京——那里没有追债上门的叔叔,没有施暴的同学,没有官僚的老师......
这个梦对于这些生活在阴沟里的人太过美好,我不愿过早地把他们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