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赤子心,乡音无改,七十载追梦人;一腔报国志,任凭风吹雨打,回首百年身。
阮仪三
阮仪三,1934年生,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同济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扬州大学者阮元第五代孙。
这位85岁的老人因“刀下救平遥”、“抵命保周庄”的故事名声大振,曾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保护委员会颁发的2003年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杰出成就奖。在上海四平路同济规划大厦阮仪三工作室,老人将一生经历娓娓道来。
刀下救平遥:扬州城走出的学者,一生奔走为古城
阮仪三和家乡江苏扬州的故事要从儿时说起,他和姐姐在扬州老城区的常府巷和仪征公道镇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抗日战争后,父亲阮德传因不愿意为日本人工作,举家四处奔波逃难,直到落户苏州同里镇,为乡亲们办起了蓄电池厂。江南水乡小镇浸润了阮仪三的少年时光,也浇灌了他一生为古城保护奔走的那份初心。
1956年考进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系的阮仪三遇到了人生最重要的老师——中国园林大师陈从周。文峰塔广场、三元路(文昌中路)、珍园、萃园……这名初出茅庐的青年规划学者从扬州起步,跑遍大半个中国,对两百多个古城进行了扎实而深刻的调研。
20世纪80年代起,全国盛行“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各地纷纷拆老城建新城。阮仪三听说山西平遥在拆城墙,他立即赶去,发现城西已经开了一个口子!100多幢明清建筑被夷为平地,满城都弥漫着灰尘。阮仪三十万火急地向县领导求情,可对方冷冷回应:“平遥要发展,就得先开路!”
“他就一定要拆掉,我说这是重要的保护建筑。拆了一半,我就直接跑到推土机面前,我说请你停下来。你想做好人,你就停一停!”
站在推土机前的阮仪三引来关注,山西省建设厅给他出了个难题:一个月时间拿出平遥的古城保护规划,否则就离开!看到一线希望的阮仪三不假思索地应下了,但他只有一个条件:平遥拆迁要停工一个月。随后,同济大学12名师生在借不到一条皮尺、一架相机的艰难环境下完成了规划。离开平遥时,师生们已身无分文,阮仪三一个人背着两捆图纸,走了17里路才从县城走到了火车站。最终,在他的推动下,平遥城墙被定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并在当年由国家拨付8万元进行修缮保护。
大同的遗憾:被肢解的乡愁,被割裂的家国情怀
“刀下救平遥”让阮仪三长舒一口气,可那些救不下的古城成为他终生挥之不去的遗憾。同样拥有完整明清历史文化遗存的山西大同就是其中之一。
“它是明代很完整的城市格局,明代的建筑,还有明代的大的将军府,我们都做了保护规划,却被全部推翻了!”
终于,2019年初,国家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下发《关于部分保护不力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通报》。大同、洛阳、韩城、哈尔滨等多座历史文化名城因“历史文化遗存遭到严重破坏,历史文化价值受到严重影响”而受到通报批评,并被要求限期整改,慰藉了阮仪三心中之痛,可这个迟到十多年的通报承载了很多人回不去的乡愁。
阮仪三:“我想保护很多古城,真正留下来的不到20个,但现在这些就发挥重要的作用了。”
再战开发商:抢救上海提篮桥保护区,守护犹太人的乡愁
“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肯接待我们犹太人,但是到了中国,我们能够活下来。中国是我们永世的恩人!”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德国纳粹疯狂迫害屠杀犹太人之时,中国是全球唯一的向犹太人敞开大门的地方。从1933年到1941年,近两万名犹太难民集中生活在上海提篮桥历史街区内,直至1945年战争结束,大多数难民得以幸存。阮仪三至今还记得,93岁高龄、曾做过世界银行总顾问的布鲁门萨回到提篮桥,泪流满面的那个下午。
“当他在这个地方下车之后,93岁的老人坚持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满脸都是泪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抓住女儿说,谁救了我们?中国人!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肯接待我们犹太人,我们犹太人像瘟疫一样,但是到了中国,我们能够活下来。一辈子要记住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中国是我们永世的恩人!”
为了留住这段历史,从2003年底开始,阮仪三带领他的团队和弟子们又一次从开发商手中抢救下了上海提篮桥历史文化街区进行保护规划和编制。
“乡愁是什么?就是历史留下来的生活的痕迹。这个痕迹你参与了,你就会有记忆。你有了家,爱你的家乡,那就是爱你的祖国,家国情怀就在这里。”
告白家乡:扬州城市公园体系与私家园林交相辉映
如今,老扬州的人们还记得阮仪三,记得这个坚持修旧如故的老人。阮老也越来越喜欢回到故乡扬州,他为5.09平方公里的古城保护区里兴起的一百多座私家园林着迷,扬州人正用自己的行动找回渐行渐远的乡愁。
穿过曲径通幽的扬州仁丰里,敲开一扇不起眼的门,豁然看见亭台楼阁,耳畔丝竹声声,从后门出,兜兜转转又进了另一个私家小院,别有一番意趣。
“扬州在这几年当中,很多的老百姓自己建花园。正是因为有私家的,所以带有诗情画意。我们以前常常讲的落难公子遇小姐,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怎么会遇到小姐呢?因为小姐在花园里,有情,有景,他就有故事,有文化的内涵。哪来的青梅竹马?前条巷子的小哥哥,后条巷子的小妹妹在一起玩,这才是和谐的人文的邻里关系,这也是扬州城特有的文化内涵。”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滋养青梅竹马的邻里关系,就是和谐的人居环境。近年来,扬州花大力气建成城市公园体系,阮仪三点了个大大的赞:“有公园体系,也有私家园林,城市的文化生活就有很大的变化。扬州出现了很多的琴社、木雕、刻字、包括服装制作,就是地方传统文化的复兴。这就是留住了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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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学习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