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学生身上的毛病,最普遍的就是“馋、懒、散”。深究一下,他们普遍没有方向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应该做什么。久而久之,精神发育严重滞后,不会理性思维,只能跟着感觉走,生物本能依然是自己行动的最大动力。
如果问起责来,他们的父母、小学初中的老师都脱不了干系。
原文首发于《读写月报 新教育》杂志2013年第6期。本文来源:公众号“问对教育”(id: cdwendui)。如果喜欢蓝橡树的文章,请记得要把我们“设为星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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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我放弃编辑记者的身份离开北京,回到老家,重新站上讲台。
很多老师好奇我的这个选择,熟悉一点的朋友还不理解:为什么不回原来的省重点中学,而选择去职业学校?
原因很简单,为了自由——有个稳定饭碗,还不用装模作样说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于是,我来到了现在的学校——有着七千学生、四百多位一线教师和五个专业部的国家级重点中等职业学校。
学生:想说爱你不容易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离开学校太久,忘了学生都是什么样。刚到职校时,一度非常不习惯。走到每一间教室,很难看到友善和热情的目光。相反,那些目光大多充满了戒备、不屑、挑衅、茫然。有些学生,歪坐、翘腿、扭头、斜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欠你们钱没?”我故作轻松想调节一下气氛,却没得到一点反应。我给自己解释,可能因为他们大多数人压抑久了,已经不会表达自己的感受,有的甚至都不知道感受是怎么回事了,整个人木讷僵硬。
更多的学生,则是逮个机会就爆发。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先发泄下心中的邪火再说。胆大的,通过墙上的脚印、砸碎的开关、踢破的门窗和拧坏的监控摄像头告诉学校,他们过得很不爽。胆小一点的学生则是通过恶俗的打扮、粗鄙的口头禅、高声叫嚷、抽烟喝酒K歌等方式发泄过剩的荷尔蒙。
好像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身上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反抗精神。可是闲下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2012年5月,12级新生入学。我在自己任课的一个班里做了一次小调查,询问学生最感兴趣的事和最讨厌的事,每人最多可以写三件事,统计结果如下:
最有兴趣的事:
吃零食、和朋友一起吃好吃的、玩:30人
看小说:20人
看电影或电视:19人
听歌:17人
上网、玩游戏:14人
睡觉:12人
看帅哥或泡妞:5人
也有个别学生写的是:写书、旅游、画画、看路人的脸形与发型、学方言、跳街舞、打羽毛球。
最讨厌的事:
烦,特别是父母的唠叨和老师的废话:25人
做作业或背书:21人
不想上课:19人
学校规矩:7人
睡觉被打扰:6人
比较特殊的几项是:打扫、等车、做家务、不守时、看新闻。
这和我在其他班得到的印象差不多,问到最喜欢的事,听到最多的就是“吃东西”和“聊天”。他们所说的小说,和老师一般理解的小说,也很少有交集。他们爱看的影视作品,基本是偶像剧。
孩子的错,都是大人的错。在职校对此有了深刻的体会。
有的家长自己舍不得买手机或者用着一两百块钱的便宜机型,却给孩子买“苹果”;有学生不肯做值日,家长在电话里笑呵呵说:“老师啊,她在家也是一点活不干的。”有的学生经常迟到或旷课,两年下来,家长从来不主动打电话请假,每次去电提醒,总是说:“好的,我知道了。”去家访,做母亲的与老师在说话,当父亲的顾自看电视。至于电话里不说“你好”、“再见”就很平常了。
当初主动要求到职校任教,图的是职校没有升学压力,可以满足我爱好自由发挥的教学风格。我以为,我能理解学生,愿意站在学生立场考虑问题,愿意把课堂还给学生。
曾幻想,在课堂上,我看着学生侃侃而谈、激烈交锋,课后他们带着问题去调查、访谈,回来继续交流争锋。事实很快证明,我太会做梦了,而且还提前了三年。
课堂:我们之间那堵墙
“我在干吗?上课啊!老师?老师在讲台上看我们呢。我们今天讲什么?好像是职业规划,你等一下,我问问。”
打电话的女生转过头问后面的同学:“喂,我们政治课讲什么?”另一个女生一边笑着说“白痴”,一边举起手中的教材。“哦,《哲学与人生》…”
我不是在写小说,这就是在我课堂上发生的一幕。你猜得没错,我就是那个看着学生打电话的政治老师。
我生气了?没有!我一点没生气!
我刚刚调到这里工作不久。很多人对我的调动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是主动申请从重点普高调到了这所职业学校,这里的不少政治教师当年曾经去听过我的课。
到新学校两周,几乎所有和我有过交流的同事都郑重地对我说:“茅老师,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啊!这里的学生不能与你原来学校的学生比,他们都是考不上高中才到这里来的。他们学习基础之差可能是你无法想象的。”
几位以前就和我比较熟悉的老师就说得更直接了:“茅老师啊,这里上课不要有什么压力,考试是学校自己组织的。到时候给学生理一下重点,划一些复习范围,总能过得去。”
有一位说得更有意思:“你就当自己来养老的吧。不要有什么期望,你讲得再好,也会有许多学生睡觉的。除非你让他们上网玩游戏,但这总归是不现实的。”
被打了无数预防针,我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第一天上课,与学生约法三章:上课可以睡觉,可以看课外书,可以做作业。
学生惊讶地问:“老师,真的吗?你怎么这么好啊?”
我笑着说,如果我的课吸引不了你,那就是我没有满足你的需求。既然我满足不了你的需求,我也不好对你提什么要求啊!
“但是上课嘛,还是要有一些最基本的要求。比如你觉得上课没意思,但你不能讲话,否则就影响到了其他愿意上课的同学。所以,可以睡觉,可以看课外书,可以做作业,但不能讲话,不要影响别到听课的同学!这一点,能做到吗?”
学生纷纷点头。
很快发现,这个约定很难执行。在这个连女生之间都用“你妈个X”相互问候的学生群体里,仅靠一个约定,根本无法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尊重,更不可能形成一种相互尊重的氛围。
上课时,三五学生讲悄悄话的现象在教室里很普遍,不分男女。有一个学生上课总爱接话茬,接不了话茬就和边上的同学聊天,显然是一个缺少归属感和满足感的爱表现的人。后来知道,他是学生会一名干部。
以前在普高上课的那套根本不适用了。
让学生阅读,教室里马上就会有动静。别误会,不是翻书的声音,是群聊开始了。我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发出的指令有误,把“阅读某页”说成了“聊天十分钟”;让学生发表自己的看法,刚刚还快速张合的嘴巴马上关得严严实实...
没想到,最不喜欢满堂灌的我,如今却要唱独角戏了。只能自己讲。按照教材和教学进度,应该对学生讲实践决定认识、现象是本质的反映、人生价值在于奉献……普高生都觉得头皮发麻的内容,中职生怎么可能爱听?
在两个班做调查,让学生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列在纸上交给我。四十多人的两个班,一个班交了不到二十份,另一个班更少,个位数。好几张纸条上写着“随便”,有几个学生说想听鬼故事。最后整理出的话题有:早恋问题、如何与父母相处、中职生有没有前途、校纪校规是不是太严格……
讲早恋问题时,课堂气氛明显有改变,当然,也有睡觉的。
讲如何与父母相处,对学生也还有吸引力。但没想到,讲到最后一个班,上课10分钟之后,男生基本睡倒,女生埋头十字绣,二十多个学生没有一个人听我讲课。
我干脆停下来,说不上课了,大家好好休息吧。一个女生一边忙活一边安慰我:“茅老师,你别生气啊,我们每节课都这样子的。你的课还是好的,今天主要是为了迎接检查大搞卫生,大家忙了一个中午都累了,所以就睡着了。”
“你们其他课也睡觉吗?”
“睡啊。数学课我们最多坚持10分钟,真的听不懂啊。”另一个女生说。
“我们数学老师每次都会带一杯茶进来,越讲到后来,他喝茶频率越高。”这个女生的观察能力应该很强。
“就没有你们感兴趣的课吗?”
“有啊,我们就喜欢上机,”一个男生醒了过来。“上机可以玩游戏!”他很诚实地补充道。
“应该喜欢体育课吧?”
“也没什么意思。高兴了就玩一会儿,不想玩就站在操场边聊天!”
“你们喜欢怎么上课?”
“睡觉,聊天!老师,你就管自己看书,让我们自己聊。”
“每学期要交学费的吧?”
“交的呀,每年两千多。”不过从2012年秋季开始,职校生就不再交学费了。
“你们父母知道你们在学校的情况吗?学校开不开家长会?”
“我们不开家长会的,高考班才有。父母就知道我们在学校,其他不知道。”
特别说明,上述对话已经经过净化处理,删除了所有不文明词汇。
“老师,我们就是这样子的,已经习惯了,你也要习惯。”我彻底无语,只好说:“下面的时间,你们自己安排吧。”
于是,睡觉的继续睡觉,绣花的继续绣花。有几个学生拿出手机发短信,一个女生趴在桌上偷偷打电话,慢慢地,声音高了起来——我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阻止她。
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进校园。但学生处的人提醒过我,这里的学生只怕班主任和学校领导,这样的事,我最好不要管。
其实,看着她的眼神,我就知道,没收她的手机可能会起冲突,但阻止她打电话她是不会有问题的。可我只是站着,看着她与电话那头的人开开心心地聊。我想知道:这个班到底会乱到什么程度?
直到下课,学生就是睡觉、聊天、发短信、打电话,还有捣鼓十字绣。还好,没人要求出去晒太阳。
其实,面对这样的学生,平静只是表面的,内心还是很上火。我给自己的第二本书取名叫《心平气和当老师》,多少是一种自我安慰和自我激励。
这三年里,总觉得我和学生之间一直有一堵无形的墙,我想过去,他们似乎并不想过来,甚至不欢迎我过去。
用学生喜欢至少是能够接受的方式教给学生终生受用的东西,一直是我奉行的教育教学基本原则。教材内容、考试要求、进度安排等都不是我考虑的重点,学生需要什么,学生能够接受什么,才是我重点关注的问题。不论是当年在重点中学,还是如今在职业学校,我从来不以学生的分数来衡量自己的成功。
为了吸引学生,结合不同的教学内容,我尝试过问题讨论法、游戏教学法、社会调查法、家庭采访法、电影观摩法等多种方式。
遗憾的是,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无法持久地吸引这群孩子。
也有一点效果,有不少学生还是喜欢上我的课——我允许在课堂上看课外书、做作业甚至睡觉,鼓励学生发表自己的看法,让他们知道了很多他们以前不知道的事。
虽然跟我的期待值还有距离,但至少他们还有反应。更多时候,更多的学生,根本就没在意我做了什么。而这样的学生,无论是人数还是影响力,都远远超过愿意听课的学生。这种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班主任: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2011年5月,11级新生照惯例提前入学,我主动向专业部领导要求当班主任。这让同事们非常惊讶,如果不是为了评职称需要,每个月三四百块钱的津贴,谁会愿意当班主任呢?
我的想法是:利用班主任管理学生的优势,更好地了解学生,也检验一下自己的教育理念和方法在职校是否有效。
我承认,我是一个“好为人师”的人。
很快,我发现这是一个重大的错误选择。
第一次见面,让大家站起来自我介绍一下。居然有不少学生愣是是不开口,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而站起来介绍的,个个言简意赅;
大扫除,几个学生拿扫把的样子像捏筷子,像握钢笔,就是不像拿扫把。一遍遍给他们做示范,但我很快明白过来,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永远教不会一个不想干活的人;
军训,一不盯着,就不知躲哪里去了。打电话给家长,那头说:“孩子不喜欢军训那就不要军训了嘛!”这类事情以后演变成“老师,我女儿今天不想去学校了,我给她请个假”。
我每每对学生讲:“你们是高中生了,要学会自我控制。”而他们总是一脸天真无辜状。有几次和家长沟通,建议少给孩子零花钱,电话那头态度很坚决:“这不行,孩子要生气的!”
班上有好几个不会学习也不想读书的学生,任课老师中有的是大四的实习生,有的是外聘教师,要求严格的不多,加上我这个颇有点迂腐的班主任,于是课堂就乱套了——睡觉、看课外书已经是相当有修养的表现,有的学生隔着几个座位相互打招呼说笑,有的学生干脆坐到一起边吃边聊。老师也想管,但据说反被学生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听之任之。
班里一些学生对此意见很大,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吼上两嗓子,倒是有人想转班,甚至想转学。
家长也没有办法,打电话过去,开口就是“你们开除她好了,我就当没这个女儿”。有的则很放心孩子在学校的所作所为,只要不被欺负不出命案,其他都无所谓,接到班主任电话客气得很,回头怎么教育孩子就不知道了。
刚进校时,也曾让学生提建议,班上组织些什么活动比较好。本是希望能激发下他们的主体意识,进而考察他们的策划能力、组织能力以及合作精神,结果学生的反馈是:他们就喜欢坐一起吃吃东西聊聊天,其他无所谓。
我超郁闷,只好自己想辙。
高一时,我安排学生看电影。考虑到学生对动漫非常感兴趣,又是青春年少,我选的基本是经典动画片,还有几部描写初恋的外国电影。学生爱看,不过也就是看看而已。
原以为这样看一段时间后或许可以触动他们内心柔软的部分,事实好像根本没什么效果,只是帮他们打发了一下无聊的时间而已。
期中考试以后,因为出现连续违纪情况,我一度中止了电影欣赏,想以此作为警告。他们也就是叹了口气,没人检讨,也没人抱怨。
再就是每周的班会课时间安排学生演讲,内容不限,形式不限。可以唱歌,可以讲笑话,可以PPT演示……按照学号依次上台。而学生几乎都是临时抓本杂志上去读一篇,敷衍了事。
几次提醒他们,能够在公众面前清晰地表达想法是非常重要的一项能力。然而或许他们看着身边人都是半斤八两,所以毫无动力。
就像有学生对我说,她最喜欢数学课了,因为数学课上大家都不懂,所以一点压力也没有,反而可以和同学一起尽情放松自己。
也曾让学生换位思考:假如你当班主任,你会怎么做?得到的建议基本都是——罚!比如,“迟到一次,罚打扫教室卫生一周,或罚20元当班费,或罚跑步10圈,或罚抄《弟子规》30遍。”
实事求是地讲,本质恶劣的学生并不多。每天的课间操,虽然很多班队形不整齐、做操动作不到位,但四五千个学生每天还能老老实实地去比划一番。食堂就餐时也很少有插队的学生。只有一次听保洁员说,有个新生每次都把盘子扔在桌上走人,说也不听。我过去,还没说话,那个学生就转身回去拿了盘子放到指定位置。
他们身上的毛病,最普遍的就是“馋、懒、散”。
深究一下,他们普遍没有方向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应该做什么。久而久之,精神发育严重滞后,不会理性思维,只能跟着感觉走,生物本能依然是自己行动的最大动力。
如果问起责来,他们的父母、小学初中的老师都脱不了干系。某种意义上说,职校老师是在替别人买单。
从我个人的角度,职校三年,虽然常处于沮丧与无奈的情绪中,但也能感受到一些职校生身上反馈的正能量。比如有次在校门口遇到几名女生迟到,一名女生对我说:“我本来第一节课都不想来了,反正是迟到,干脆翘一节课算了。后来想到第一节是你的课,就过来了。”
上个学年第一学期上《哲学与人生》,期中考试后,我让每个学生提三个问题,以后上课就讨论大家感兴趣的问题。
有次上课念到一个问题:好老师和坏老师的区别?
有个平时不怎么发言的女生站起来说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就哽咽落泪了。过一会儿,又说,“可能你以前是重点中学老师,我觉得你说话很经典,你让我感到来职校是有价值的。”
幸好还能遇到这样的学生。2012年暑假,我的第二本书出版,我请几个学生写了几句话印在封面上,他们的话,很给力。
10印染5班的吴少昊说:
茅老师上课很有趣,能把中国的现实和书本有机结合,我们都很喜欢。但是他的宽容和和蔼,似乎太不合时宜。在职教中心两年,我敬佩五位老师,茅老师排名第一!
10财会3班的李江晓说:
印象中,喜欢穿格子衬衫的茅老师说话犀利又直接,带点幽默,却一针见血。他思想超前,但又带点保守,说话有古人的气息。虽然与他没有很深的接触,但我就是觉得他很特别。
11财会3班的李子豪说:
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课堂教学,老师都有一套好的方法,容易让我们接受。我为有这样一个在学生面前无假话、不虚伪的老师而感到骄傲。
谢谢你们!你们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有价值的,还没有完全沦落到混饭吃的地步。
职校发展:前路漫漫
近几年,职业学校好像迎来了发展的最好时机:
中职学校在校生和普通中学在校生人数比例要达到1:1,差不多已经是强制性规定。许多地方为了保证中职学校学生人数,将指标下达到各初中学校。于是,中职学校高速发展:
国家也对中职生特别优待,如今不仅享有免学费的优惠,国家财政还每个月给每个学生150元的助学金。
和普通中学一样,中职学校也可以被评为省级重点职校、国家级示范学校,还可以申请专项资金支持。
中职学校全国技能大赛和文明风采大赛这些年办得风生水起,吸引了越来越多中职学校参加。
……
可是,如果真的愿意睁开眼睛,到中职学校走一走、看一看;如果能把眼光从钱袋里子移开,从金光闪闪的奖牌中移开,考察下中职学生的整体技能和文化水平,相信没有人能够笑出来。
有人愿意拿发达国家中职学校的规模说事,说人家早已是一比一的比例,甚至有的发达国家中职生人数超过普高学生数了。但我相信,人家不会强迫学生就读中职,更不会强迫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进入职校。
有人愿意拿大赛说事,说你看我们的中职生在各类大赛上展现的实力和风采。可是奥运奖牌再多,也掩盖不了我国群众性体育运动的下滑趋势。上上下下喜欢这种大赛,说穿了,还是“一俊遮百丑”的老招术。
上面说,你们看我们多重视职业教育;下面说,你们看我们的职业教育多么成功。公正地说,这戏演得真好。
可是,在几十万中职学生中训练出几个技能高手,这事真那么值得吹嘘?那几个出镜的明星学生,压根代表不了全国上千万没有机会上台的中职学生。
如今,成绩好的学生不读职校,父母有权有钱的不读职校。有的中职生早在读初一时就已被“内定”以后去职校,于是获得了“高度自由”:不用做作业,不参加排名,甚至可以请长假不去学校,时间一到,免试直升职校。
这样一批不会学习、不爱学习的人集中到一起,如果我当校长,也只能走竞赛之路,严格要求只能是空话,“宽进宽出”才是明智的选择。如果学校严格要求,恐怕毕不了业的学生会远高于能够毕业的学生。这个结果,不论是家长、学生还是主管部门或学校,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那种严格管理、提高教学质量的高调必须唱,国人吃这一套。其实稍有点头脑的人都明白,全国哪个名校的第一优势不是生源?没有好的生源,任你名师名校长,任你教育家办学,到头来只能让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一头是众多不想读书不会读书的学生,一头是不尽合理的课程安排;一头是只顾着先征地盖楼没心思装修的的各级领导,一头是已经对孩子失去信心的家长,在这样的情势下,还不想混日子养老的职校老师唯有以“至少对这条小鱼有用”来安慰鼓励自己吧。
就像当年的大学扩招,如今的中职学校也处于扩张时期,但其发展动力不是受市场刺激,而是被行政力量强势推动。中职学校——其实高职也一样——所有的问题,根源皆在于此。
什么时候,初中生和他的父母可以自己决定是不是读职校,职校拿得出一套完整的“宽进严出”的办学措施并公开接受监督,教育行政部门不再以奖牌多少、流生多少来考核学校,那时候,中职学校的春天才真正到来了。
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我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永远不会来。
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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