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周，李安再试120帧+3D的科幻动作片《双子杀手》遭遇了来自市场和口碑的双重“打击”。 豆瓣评分7.1，在李安导演作品中仅高于《绿巨人》；内地票房不足2亿，随着明天《少年的你》正式上映，增长空间更会被极大压缩。 上映前，这位65岁的老人奔走于北京上海武汉，讲座采访对谈连轴转。
前天（10月23日）是李安的65岁生日
尽管眼神里有掩不住的疲惫，但他仍愿意一遍遍地去阐述他对120帧、对3D，乃至对电影这种语言/媒介的新思考。之所以这么卖力宣传+科普，想必是李安早已对《双子杀手》将要面临的严峻考验有所预想。
因为自从三年前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之后，走在高帧率电影之路上的，仍是他孤家寡人一个。 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需要关注，《比利·林恩》的成本据说约5000万美元，全球票房仅3000万美元出头； 到了《双子杀手》，CG角色的加入让成本飙升到1.4亿美元，但全球票房目前只有1.2亿美元。
图源@BoxOfficeMojo
接连两部亏损，这对于一心想研发高帧率制式的李安来说可不是好事，比如他非常想拍的拳击电影《马尼拉之战》有可能被暂时搁置。 他的拍片心态也产生了些变化，从以前的相对乐观变成了如今的困惑甚至迷茫。 七年前宣传《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时他还能说“入行二十年，以现在的成绩讲，就算再拍烂片十年还有人找我拍”；
而今天，在有观众提问《双子杀手》之后的电影会不会继续拍成120帧时，他只是答了一句“如果还有人投资的话”，带着一丝苦笑。 《双子杀手》负面评价的一大部分，来自对剧本的不满，有人还说这个故事配不上李安。 是李安意识不到剧本的薄弱么？当然不是。
他在采访中说当初制片人找到他时，他根本没有在听故事，而是对一老一少两个自己的相遇和冲突感兴趣，认为这有很大的技术表现空间。 大家都知道，名字里带着“安”字的李安实际上很“不安”，拍电影从不待在舒适区，涉猎的题材、类型跨度很大。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他第一次接触和学习3D，拍得很辛苦。
片子虽然成功了，但也发现了24帧电影在3D格式下的种种不足，比如亮度不够、运动画面模糊、细节缺失。
所以接下来的两部电影他就跟自己较劲，一下钻进去试图解决这个技术问题—— “电影作为一个媒体，它有一个本质是超越故事超越内容的。我跟这个媒体有联系，所以我一定要把它搞清楚”。
一意孤行的风险是巨大的，一人独行的压力也是沉重的，为此李安把自己的薪水也押了进去，只因他“觉得好像那边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在等着我们，在等着我”。 那个新世界，便是立体电影的一套新“法则”。 他认为传统的24帧是过去一百多年里所采取的一种经济省钱的帧率，而非唯一，要想适应3D立体效果，藩篱还是要往外拓一拓的。
120帧在拍摄高速追逐戏时的优势非常明显
所以，说到这里我们可以明白，调侃自己快成神经病的李安，他所做的东西很复杂，但指向性简单而明确，就是对电影媒介本身的探索。 也只有真正爱电影爱造梦的人才会掉进这样的迷狂和固执里，放着安逸与舒适不过，偏偏选择自我折磨。 “我就是悠悠忽忽一辈子都在做梦。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干这个的吧，我也认命了”。
65岁的、疲惫的李安为自己下的这份“审判书”，不禁让人想起最近再次闯入视线的另外两位华人大导演——张艺谋和陈凯歌。 刚结束不久的国庆晚会演出，让继奥运会开幕式后再次担任总导演的张艺谋获封“让14亿甲方满意的乙方”。 紧接着他在平遥国际电影节大师班“为了电影的每一秒”讲座上侃侃而谈，分享了他过去三十多年的电影生涯。
其中有几点挺让人感触，他说做电影那么多年，成绩不少奖项也不少，但他并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让我十年磨一剑？我可没那么深刻，我就希望快拍东西”，“像我们这些人啥也不会干，只能拍电影”，闲不住。 正因为不停地拍片，所以谁也不能保证出一部成一部，跌一跤，在所难免。
比如早在80年代末，张艺谋就脑门热地拍了劫机题材的商业片《代号美洲豹》，结果出来一片骂；
拍《英雄》，票房成功的同时也被冠上了卖弄视觉、主题思想有问题的帽子，至今争议仍在。
所以，张艺谋是电影大师，是用视觉讲故事的好手艺人，但绝不是通常定义的大师导演，这个前提要先明确。 再来看陈凯歌。凭《我和我的祖国》中的短片《白昼流星》与刚刚开播的综艺《演员请就位》，陈凯歌成为观众热议的对象。
陈大导演身上也与李安、张艺谋有共通之处。 在《演员请就位》开播时的采访里他谈到对两类导演的看法，并给自己做了定位。 “一类导演是努力确立风格，并守住自己风格到底，还有一类导演是顽童心理，什么都想试试，拍好了就试试别的”。 陈凯歌把自己归为第二类。 紧接着他就点出，“但顽童是很容易从墙头摔下来的”，因为那意味着冒险，并且是心甘情愿地在电影世界里冒险。
而一旦冒险失败（举的例子是《无极》），你得能承受，然后从头再来。 进一步，陈凯歌说不害怕冒险，甚至不害怕失败，是他认为的一个电影导演的最可贵品质。 李安所说的“认命”，张艺谋的“闲不住”，陈凯歌的“顽童心”，想想其实说的都是一回事。
2007年威尼斯电影节
这三位闻名国际并且获得过顶尖大奖的华人名导，因以往作品的成绩而长期以来被寄予高期待，甚至被捧上神坛。 但他们本质上都属于职业导演，而非独守风格的作者导演，所拍的题材多样多变，不同时期的风格也各有侧重。 一味地苛求他们部部精品，或者部部保持水准，实在是我们观众的一厢情愿。
多点时间，多点耐心，这些年过六旬的老顽童们，电影生涯还长着呢，且让他们“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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