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4帧到120帧,我们是不是应该多给它一点点时间呢?-安徽艾约塔硅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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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4帧到120帧,我们是不是应该多给它一点点时间呢?

阅读量：3694484 2019-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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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导演近两部电影上映前后，有许多媒体及自媒体“科普”4K/120帧/3D版的意义，但往往陷入商业尬吹或某种玄学的境地。中国传媒大学崔蕴鹏老师在《中场战事》上映时曾对4K/120帧/3D版的解析，是对此概念最通俗易懂的解读：“通常人们只关注高清的画质，例如常说的4K即4096×2160的像素分辨率，这其实是屏幕的“空间分辨率”。而与之相对的，还有一个概念叫“时间分辨率”，李安的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最大的新意就在于它提高了电影的“时间分辨率”——120帧/秒。”
在谈论李安新片时，北美影评人异口同声地说该片老套、无趣、没有新意，倒也不能说是“墙倒众人推”。自然有人翻出法国影评人对李安新片的“高度评价”，但其实如果你仔细品读法国影评人的观点就能发现，他们赞叹的点集中在两点上：一是技术，二是李安风格。今晚我分享的这篇文章，就是谈一谈“清晰”是否令电影变得“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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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从《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说起吧，或者再往前一点，从我对电影技术的认知说起。其实，IMAX着力宣传的全画幅非常接近早期电影的4/3比，当年电影为了应对电视的出现普及了宽银幕，如今电视升级到16:9，IMAX又为了吸引观众改回了以前的“满屏”，你说有意思不？（当然，IMAX并不只是画幅的变化，而是全套视听系统的升级。）
3D技术也不是新鲜玩意，从1922年的诞生（原片早已遗失），到50年代初真正意义上的应用与推广，再到2009年《阿凡达》的全新升级，波波折折将近90年。而且即便如今3D电影已经普及，大众的认可度依然不高，我本人就是“如果有2D绝对不会选3D”的坚定支持者。

▲《阿凡达》海报。
为什么呢？对我来说，3D最吸引人之处是沉浸感，制作者通过强化空间、方向来营造身临其境的错觉。但直到《阿凡达》那会儿，拍摄技术和放映技术很多时候都慢半拍，色彩、亮度、清晰度blabla均不达标，实际效果不增反减，尤其是物体快速运动时画面会非常模糊，像我这种偏头痛患者几乎每看一次3D都会晕上半天。《阿凡达》之后硬件设备不断优化，2K4K为了提高分辨率、激光为了保证光源、realD为了呈现高亮度、全景声为了强化现场感……这些技术无一不是为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的体验，但还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有解决，那就是“低帧”。
当初电影选择24帧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因为胶片是需要钱的，越高的帧数意味着越高的成本，而过高的成本显然对电影的发展毫无益处。数字技术普及后，“低帧”问题终于有了彻底解决的可能，然而，在所有人早已习惯了“低帧”甚至视“低帧”为电影独一无二的“质感”的情况下，“高帧”的清晰感反倒成了对电影艺术的背叛、伤害、甚至毁灭。
曾经将48帧应用于《霍比特人》的彼得·杰克逊便被评论界骂得狗血淋头，影评人们一致认定，“清晰”令电影变得“廉价”。此后不久，因制作《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而对24帧产生质疑的李安，迈出了比彼得·杰克逊、詹姆斯·卡梅隆更大的步伐，宣布将釆用120帧＋4K＋3D技术拍摄《比利·林恩》。这是对3D技术的挑战，甚至是对电影概念的挑战，某种程度上讲，这部电影已经不是一部“电影”了。

▲《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海报。
既然120帧的《比利·林恩》已经不是“电影”了——起码与目前通行的电影概念大相径庭——那么，用目前的电影标准去衡量它也就失去了意义，这就好像你没有办法用油画的标准去评价一张数码照片。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比利·林恩》很优秀很完美，恰恰相反，黑科技令这部作品的缺点与优点同样鲜明，鲜明得就像白纸上的墨迹。因为画质太过清晰，影片中所有的布景、道具、表演、细节都会呈几何倍数放大，这种放大的确呈现出了史无前例的真实效果，但在双刃剑的另一侧却是挥之不去的“失真感”。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恐怖谷理论”。比如说制造机器人，或者CG动画，当虚拟形象越接近真实人类，人类对它们的反感或者恐惧也会越强。这是人类的本能反应，个人认为，这种反应多多少少也作用于李安的黑科技，也就是说，银幕里的沉浸效果越真实，观众的抵抗情绪可能越严重。
比方说，内景因空间有限，景深会被忽略，3D立体感生硬，失真更加明显；外景则好一些，空间足够大，层次也丰富得多。另外，异常清晰的画面还会导致剪辑与衔接的突兀，令流畅性大打折扣。同样还是因为太过清晰，人眼会过度集中于影像部分，台词、段落、节奏则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落差，造成影像与内容的剥离。
经验丰富的李安不可能连失真、剪辑、统一性这类显而易见的问题都看不出，《比利·林恩》的缺陷与其说是李安的失败，不如说是技术的瓶颈。（注：关于“失真感”说起来有点复杂，我问过几个朋友，都没有我这么强烈的反应，而李安则一直强调习惯成自然，所以“失真”究竟是技术原因还是因人而异，有待日后分析。）那么到了三年后的《双子杀手》，这些问题得以妥善解决了吗？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没有。更确切地说，《双子杀手》非但没有解决之前的技术难题，还陷入了新的困境——被一个纯商业类型剧本严重拖累。

▲《双子杀手》海报。
综合宣传期间的各种消息来看，李安最初是不想接这个剧本的，接了这个剧本之后，李安又在纯打斗的基础上增加了部分人文内容（修改了半年）；而且李安承认整部电影都是按照类型片的老套方式讲述的，并没有尝试新的表达方式。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个项目很可能是个妥协的产物，比如片方听说李安坚持拍摄120帧，那么好，我就给你一个纯商业的本子，要拍就拍，不拍拉倒。而李安冒着“千年道行一朝丧”的风险同意妥协，与其说是向商业低头，不如说是希望借资金继续推进黑科技的研发与实践。
说实话，60帧的《比利·林恩》对热爱老电影的我而言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如坐针毡，后来二刷选择了杜比120帧+2K+3D版本，因为有了先前的铺垫，“不适感”才有所减轻。不要小看这些数字，它们不仅仅只是算数上的叠加，更意味着所有制作环节的“从零开始”，布景、道具、摄影、调度、剪辑、音效、灯光、调色……所有的所有，全部都得推倒重来，连李安自己都不确定最终会做出些什么。所以今次继续捧场《双子杀手》（照旧选择了杜比120帧+2K+3D版本），并不是我不晓得这片子口碑扑街，而是我很好奇李安的黑科技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双子杀手》是一部商业类型片。
从预告片和制作特辑来看，《双子杀手》的很多动作场面拍得非常漂亮（甚至有裸眼3D效果），片中还用到了动态捕捉技术，为了再造23岁的威尔·史密斯（一张全数码制作的人类面孔），特效团队甚至连对方的牙釉质都要研究。然而，当这一切放置在120帧+4K+3D的硬件环境中，三年前的“魔咒”又出现了——因为高帧高清会放大画面中的所有细节，李安越是追求极致的真实——真实的场景、真实的打斗、真实的人脸，越会被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或者表情拖累。观众更是不领情，原因很简单，很多人（尤其是商业大片观众）买票入场并不是为了看脚踏实地的“真实”，而恰恰是为了看天马行空的“奇观”。
普通观众无法想象《双子杀手》的拍摄难度有多大，李安以摩托飞车片段为例做过解释，以前24帧的拍法是横向拍摄，然后利用剪辑制造速度与刺激感，但在120帧的画面中，因太过清晰速度感会消失。也就是说，以前用时速30km的拍摄素材就可以制造出时速70km的效果，现在70km就得是70km，甚至可能还会显得不够刺激。所以在《双子杀手》中，导演更注重正面拍摄和场面调度，希望利用更多的镜头变化去弥补高画质带来的快感流失。李安耗费了比一般动作片多得多的精力，得到的却是“不过如此”的反馈，难怪大家都说他在做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更致命的是，堪称“灾难”的剧本令强调观感的外在技术与强调人文的内在价值严重失衡，根本无法统一。动作戏越逼真，与文戏的衔接越难，剧情的断裂自然越明显。其实李安后来对剧本的改动也并非毫无价值，人与克隆人、父与子、衰老与青春……说到底关注的依然是伦理、是人。李安花了那么高的成本再造一张稚嫩的脸，也许正是希望通过这张脸去表达克隆人的觉醒、年轻人的成长、青春的无可复制，只可惜类型片的定位不允许他夹带私货太多。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李安接受纯商业剧本，放弃人文方向的改动，就那么一路打下去，打到收场为止，说不定市场反馈更好。

▲《双子杀手》中再造的23岁威尔·史密斯。
我并不同意黑科技“可有可无”或者“一无是处”的说法，从一个偏头痛患者的角度而言，《双子杀手》的生理观感非常“友善”，持续的动作场面完全没有模糊与眩晕感，甚至连夜戏都清晰无比，妈妈再也不必担心我在3D影厅晕倒了。
事实上，黑科技所营造出的“沉浸感”我是认可的，从《比利·林恩》中的伊拉克实战、中场表演、大兵群殴，到《双子杀手》中的近身肉搏、街头追逐、室内决战，其优势与发展空间并不是没有，至于形式与内容的统一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可能。但这种技术在目前的情况下谈“普及”又实在太难，且不说制作成本提升的问题，或者观众习惯改变的问题，单说表演，上哪去找那么多在高帧高清镜头中依然可以做到自如、精准的演员？按照“真实”的标准，以后是不是扮演特工就得先训练出特工的身手、扮演乞丐就得先习惯于乞丐的生活？120帧看起来改变的不过是电影的画质，实际上改变的却是电影的制作方式，甚至相关领域的整个生态，尾大不掉的电影产业可能被李安一个人撼动吗？

▲李安工作照。
写了这么多，我没有对李安“痴迷”的黑科技说过半句尖酸刻薄的话，我的确理解安叔、心疼安叔，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都不是那个可以准确预测电影未来走向的先知。电影诞生120多年来一直都是危机重重的，正是因为这份“危机感”令其始终没有停止过自我完善与创新。迄今为止，电影依然存在是因为它无法被其他媒介取代，但在电视剧的质量越来越接近电影的今天，在流媒体与移动播放后来居上的今天，如何继续保持电影的特质与优势，如何将观众继续留在影院，电影人们真的有过长远考虑吗？
120帧+4K+3D也许是错的，但李安的危机感与前瞻性却不是。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我想提醒大家，从无声电影到有声电影大概用了30年，从黑白电影到彩色电影大概用了40多年，从4:3到宽银幕的诞生再到宽银幕的普及大概用了60年，从3D的诞生到应用再到普及大概用了90年……那么，如果可行的话——我只是说如果——从24帧到120帧，我们是不是应该多给它一点点时间呢？
▌《双子杀手》片方特效解析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