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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文学》2019年夏卷刊【品味】
作
者
简
介
麦 浪
原名钱胜益，1978 年生于温州乐清，现在鹿城区从事美术教育工作。多年来以油画、钢笔画、水墨画、诗歌为媒，创作有多个系列的地域文化题材作品。曾在各地及意大利多次举办个人画展并出版了多册画集，大量绘画作品被各博物馆及私人收藏。
意大利，人人有座博物馆
麦浪
在都灵埃及博物馆二号展厅的第一个展品四周，围着一圈小学生，他们正在观察展柜里特殊的展品，这是一具如胎儿般蜷缩着身体的成人木乃伊干尸，躯体完整，深褐色，腰腹部有几个小破洞，碎皮零落在旁，看上去如蝉壳那么脆。一位男老师带着这群小学生，正与他们交流有关这具木乃伊的一些学识问题。对，是在交流，而不是男老师一人独解。虽然我听不懂意大利语，但是他们是问是答或是陈述观点我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次在意大利做艺术访问交流整一个月时间，走过不少美术馆博物馆，无论是不是周末，几乎在每个馆里都会遇到一群学生，他们总是围坐在一件作品前，观察讨论，积极互动。有小学生、中学生，也有大学生，在埃及博物馆，在东方艺术博物馆，在卡斯特罗现代美术馆，在弗洛伦萨美院博物馆等等地方，最让我注意的却是这些徜徉于文物之间，穿梭在文明长河里的师生队伍。这是多么高级的美育啊。而这样的情景，在意大利很常见，这是他们在日常教学里非常注重的博物馆教育法。博物馆美术馆之多，真可以以“三步一岗”来形容她的数量。而每个城市的古建筑群，又相当于汇聚成一座大型的城市博物馆。漫步街头，触手即是一座几个世纪前的大理石雕塑，抬头便见一座高耸的中世纪教堂，而脚下踩着的，是犹如音符般扩散的油光石头路。在都灵的第二十天，我才开始正式参观那些博物馆内部，之前都在观看整座古城的建筑群外部景观。王宫、卡里尼亚宫、大教堂等等无数的古建筑，罗马式、巴洛克式、罗曼式等不同的建筑风格，目不暇接。这些是令我看上大半个月还不觉得已够了的。中国还有这样的古城吗？有倒是还有一座的，山西的平遥古城，算是这泱泱几千年古国唯一的完整古城了。只是平遥还是少了精彩博物馆。别说平遥这样的小城了，全国也就那么几座省博才可一看，就连故宫博物院也仅是一座空摆着的皇宫旧城罢了，精华都在台北故宫博物馆呢。我带学生去过两趟台北故宫博物馆，孩子们惊叹连连，不肯离去。他们用笔，用镜头，纷纷探寻这些中华璀璨的历史文明结晶与其背后的故事。这样的机会不多啊。我儿子现已读初中，这么多年来，从没听他说过老师带他们去博物馆上过课。倒是我在假期多次带他去参观各类博物馆美术馆，更有一次，让他跟着一个游学团在敦煌游学一个月，回来那几天，整日里眉飞色舞，跟我谈莫高窟见闻，跟我谈壁画，谈佛教故事，谈飞天。文明就藏在物里，去触发即可。我们城市里的博物馆太少了。这些年，人们开始意识到了博物馆的重要性，也建了很多，可是，大多是一些空壳子。我还看过几个县城的博物馆，里头竟然大多是一些农物和图片，实物精品少之又少。可叹那个年代，多少国粹精品沦入尘埃。进入此般博物馆的孩子们，要怎样才能储备起美的修养呢！意大利人是将保护历史文物写入宪法的。这个承载了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国度，这片欧洲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他们视艺术为至高无上的精神力，也视艺术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基于此，当代的意大利，在艺术与设计，在时尚与工业方面的创新，依然处于世界领先水平。而他们的博物馆，有许多都是私人的藏品捐赠建立的。私人的藏品啊，不是一座两座，而是无数座。他们将钱转化成了更大的艺术财富，而最终贡献给所有人分享。他们拿钱收藏艺术品。我所看到的是，我们很多人宁可花一笔钱买一只新手机，也不愿花相同的价钱买一幅画。旧事重提，或许会让一些人不高兴。我想起那次亲眼所见，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排很久的长队要进圣马可教堂内观看建筑内部的艺术品。而不远的购物商城，一群中国游客呼啦啦冲进各色名牌店。大袋小袋，喜笑颜开。我们到底缺什么，缺名牌还是缺审美？缺名牌，可为何我们造不出名牌。而欧美如此多的世界名牌。艺术是无用的，艺术却有大用。我想起那天去弗洛伦萨美术学院看大卫雕像，帮我带路的华侨朋友说，他在这个城市经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进这里看大卫雕像。当时，我的惊讶是无法用文字来描述的。三十年啊，在欧洲文艺复兴发源地，居然没去看过一次人类艺术史最伟大的雕塑作品。是无知吗？应该不算是，是不知；是无审美吗？是，也不是，是没有受过美育。那一代人，有几个人会有接受艺术教育的机会啊。这些离乡拼搏的人，生活已着实不易，又管他什么艺术了。也总会遇到一些初次见面的人，他们听说我是画家，会说：哦那个艺术我不懂。有避之，偶有见不屑者。在都灵，我的画展开幕那天，有三位意大利老妇人，来自离都灵五十公里外的一座小城，她们是从朋友处得知有这样的一个中意古建筑画展，就专程坐火车来看展。她们并不从事艺术有关的工作，她们看展时跟我聊了许多自己的观点，三个人都各有看法。再有一位从事金融工作的男士，他先是拉来一个翻译然后跟我对话，他说看我的古建筑钢笔画，并不是简单的复制对象，而是做了很多自己的主观处理，还有背后有很多情感的表达，他表示还要慢慢继续去读。他用了一个“读”字。还有一位高中生，他说去过北京和西安，他说在我的这些中国古建筑的画里，和他在北京西安看到的建筑气势不太一样。多么有眼力的意大利小伙子。我画的是江南建筑呢。这位高中生还告诉我他有中国名字，叫付立新。有个星期二的上午，一群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进都灵QuasiQuadro艺术中心看我的那场小展览。我因有别的活动，没有在现场，是策展人安德烈先生接待了他们。我至今还有点遗憾，在意大利各个博物馆都看到各类学生在馆内上课学习的场景，而在自己的展览现场，却错过了一次与意大利的学生面对面交流的好机会。那些学生定是知道米开朗基罗与大卫的，定是知道封塔纳和莫迪里亚尼的，定是知道在都灵王宫中正展出的鲁本斯与梵戴克的。他们也定是对我这位东方人的画有很多看法的。可惜，我错过了一场对他们来说仅是平常的艺术教学活动，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交流机会。回到温州的第二天，参加年代美术馆一个画展的开幕式，一位年轻的画家在开幕式致辞时说，希望我们的市民都能像周末看一场电影一样，常常走进博物馆和美术馆，感受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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