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福三重奏》第二季来了,“吉娜八级东北话”、“陈意涵少女腿”迅速被送上热搜,当然还有郎朗的背包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自从让新婚妻子背包被网友审判后,郎朗表示自己是“看到包就粘上去”,在综艺录制里也是跟面临老师家访的小学生一样,时刻找机会参与家务,表现出强烈的求生欲。
节目邀请了三对明星夫妻远离城市,在郊外度过二人世界。
跟第一季结构相似,年轻的小夫妻总是负责发糖,亲来亲去,宠来宠去;年长一点的张国立担任起上一季陈建斌的角色——能不干活就不干活,被点到名还间歇性耳聋,被年轻一代观众惊呼:“这不就是我爸在家里的样子么!”

张国立的田园生活:“你剪枝来你浇水,我遛鸟来我看报……不行,这儿有蚊子,邓老师我回去了。”
好不容易干点活,还总犯错遭嫌弃,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念叨:“你的小米、你的厨房布、你的盐、你的杏仁、你的开心果……”
邓婕:“我的?好像你不吃似的?”
邓婕五连call终于唤醒装聋的张国立去村里买榨菜,结果锅在火上坐着,老公却失联了。
张国立买榨菜这一路都干了啥:
遇见路边摆摊的村民,聊天,试吃大枣:“我不吃,我不吃……那我尝一个……我给我媳妇带几个回去行吗?”

跟小卖部里的村民聊天:“哟,长得真帅,您这这么大眼睛,年轻时候肯定是村里的第一帅哥,你瞧这胡子也长得好看……”

返程路上:“坐会儿?”“媳妇那边等着榨菜炒菜呢!”“待一会吧。”“好!”
十几分钟过去了:“走了走了,必须得回去了,媳妇做饭就等这口榨菜,四川媳妇可会做菜了……”
“你娶的是四川媳妇?”“对啊。”再度坐下又开始聊,“就演《红楼梦》王熙凤那个……”
临走不忘加个好友:“大哥贵姓?曹大哥,再见!大妹子你贵姓?李大妹子,再见!”

随时随地开启社交技能的张国立,让观众很是亲切:“跟我们小区里那些时髦大爷一模一样”,也让另一部分观众有点意外:“明星还会在路边这样随意聊天?关键是还跟谁都能聊得很好?”
看到后者这类说法我的第一反应是“不然呢?一个演员当然应该到生活中去,熟悉各种各样的人物,才能在影视里演绎人物不失真”,但再想想好像又是那么回事,确实很难想象一个流量明星能走到街头巷尾、田间地头聊点什么。
大概是常年贴近生活,有足够多的观察和体验,张国立的现代戏分寸拿捏得很好,人物形象不苍白、立得住,又不会表现过头而失真。同时给他带来“飞天奖”和“白玉兰奖”的电视剧《金婚》,得到最多的评价不外乎“真实、自然、接地气”,“像身边发生的事”。

“有生活”是一个演员的基础,仅仅蹲在路边聊天当然不够,在生活面前,表演者需要观察、体验,还需要思考。
在另一部让张国立拿下“金鸡奖”的电影《一九四二》中,他提出了自己的思考:“拍《一九四二》我发现我们电影中写的台词太多了,一个饥饿的人是不愿意说话的,他没有力气了,所以我跟刘震云讲,我说震云台词太多了,我没劲。”为了让大逃荒中的角色形象更真实,张国立饿瘦了21斤,关于饥饿的感觉就是这个状态下悟出来的。

在表演行当里,“生活的毛边”是一种若隐若现,却又至关重要的东西。它或许是一个神情一个动作,或许是细微的外形特点,或许是情境中的某处构建……总之是在剧情的框架之下填充生活的细节,让角色的每一个行为都有迹可循,形成真实、饱满、有辨识度的人物形象。
1991年,演员巩俐刚刚结束香港的工作,就换上旧军裤旧棉袄,来到陕西陇县开始为期三个月的体验生活。她和当地村民同吃同住,不仅近距离观察,模仿他们吃面、走路等每一个动作,也像他们一样挑水、干活、长时间不洗澡、用便宜的洗头粉……
最终她用枯燥的头发、粗粝的皮肤和充满细节的肢体语言在大荧幕上呈现了一个真实的农村妇女秋菊,成就了国际影史留名的《秋菊打官司》。

2009年,巩俐再一次大范围拉好感来自《中国女排》前期准备。开拍前,巩俐整天跟女排队员在一起,早上一起报到,中午一起吃食堂,晚上一起下班,观察、记笔记、练排球。从片场曝光的照片和视频看来,巩俐的着装、发型,尤其是微微有点驼的后背,完全抓住了郎平本人的特点。
女排队长朱婷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巩俐的眼神很像郎导,太像了,不愧是优秀演员,那种动作,包括手指动作都很像。当我第一次去参加拍摄时,一见面就很震惊,我感觉郎导就在眼前。”

关于生活,演员秦海璐曾在做客《表演者言》时谈到“汲取”二字:“我们所有的表演无论是从故事还是从人物,都应该是从现实生活中采取的。”拍摄《榴莲飘飘》她去夜总会的厕所里观察,拍摄《钢的琴》她到东北工厂里体验。
豆瓣评分8.8分的电视剧《白鹿原》开拍之前,秦海璐随全体主创人员到原上进行了没有网络和电视的20天的体验生活,男演员种地、割麦子、犁地,女演员和面、做面、纺线。拍农村戏,人不可能干站着或干坐着演,手里有活儿并且把活儿做对,才能营造真实的场景。
演员王骁在这次体验中收获颇丰,教他割麦子的老师傅告诉他,看生手熟手特别容易,把搂完的麦子抱在怀里往麦垛扔的时候,生手一看就是离麦子很远,庄稼汉对麦子的感觉是非常亲近的,就像抱孩子一样抱在怀里……
这些都是令一部作品丰盈起来的生活的毛边。

真听、真看、真感受,是每一个演员初入门时的最基础学习,有了角色的感受,才有完整的人物。
下井1000米的时候,演员段奕宏害怕了,一个人坐着矿车,前后十米看不见人影,他真切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恐惧,当时就想:“我在这儿干嘛呢!”但是,“怕就对了,这种害怕不去经历一下,永远不知道。”那一刻的恐惧感受,他也带到了《引爆者》中扮演的矿山炮工身上。
在另一部大热的作品《烈日灼心》中,为了演出警察角色的真实感觉,段奕宏在厦门嘉莲派出所上了15天班,跟着警察一起出车、扫黄、抓赌、查车……大年三十也在所里度过。贴近的观察和体验让他认识到:“好的警察是不会让人看到他在想什么,不会形于色。”
演员体验生活会被认出来吗?这是大家都很好奇的事儿。
其实,表演本身就是一个抹去自身标签的过程,一个演员要融入到角色里,一定不会带着明星光彩去跟大众格格不入。巩俐在为秋菊这个角色体验生活时,就被当地老乡当做真的孕妇,还嘱咐扮演丈夫的刘佩琦不要让她提重物。
前段时间上映的《我和我的祖国》里,葛优扮演的北京出租车司机被狂赞“你大爷还是你大爷”,拍摄之前他也进行了出租车司机的生活体验,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只是结果有点扎心,问到年轻乘客看过自己什么作品时,被回复:“表情包。”

葛优就不担心被认出来之类的问题,9月份流传的一个视频里,葛优去录节目正往大厅方向走,工作人员习惯性地在旁边做出阻拦动作,葛优直接说:“不用这么拦着,没有人。”

为什么张国立蹲在路边和农民聊天这件事,会让一些观众有点意外?大概就是像这位善意保护我方葛优老师的工作人员一样吧,习惯了明星远离大众的状态。
我们的影视正处在一个很奇怪的常态里,一方面观众在吐槽“生活戏不生活、职业戏不职业,人物不是面瘫就是浮夸”;另一方面行业却推着尚无议价资本的年轻演员踉跄前行,在与世隔绝的真空状态里表演他们根本不了解的生活。
当一个演员只生活在影视基地、保姆车和商业活动里,当一个演员总是一个工作紧接下一个工作(甚至不是紧接,而是同时进行),当一个演员只能听到经纪人说“你真棒”、只能看到粉丝控评后齐刷刷的彩虹屁,别说生活的毛边了,就是生活,他也没有啊。
演员倪大红曾在山下学堂讲课时说起,他赶过马车、种过菜、收过黄豆,知道菜是什么时候刨坑,土豆怎么从地里刨出来……甚至还记得黄豆苗扎手的感觉和割麦子动作的美感,相比之下,他觉得年轻一代所能接触到的生活只有网络,反倒不如以前丰富。
这,大概也是那一代演员的幸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