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二暖第一次见老潘的时候，她们都只有四岁。两个小女孩从分享同一个冰淇淋、到分享同一首歌、同一部电影、同一本书。老潘从小成绩名列前茅，大学毕业所有人还在迷惘无助的时候，她就利落地去了上海，之后是北京，再之后就是纽约。她的学霸体质，让她无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
老潘在佩斯画廊
热寂向老潘约稿，讲一些在纽约的所见所感，她将这一系列称作“纽约101”，今日刊发第二篇。
老潘
纽约的秋天来了，早晚清冷，有一种冷静之气。阳光已不强烈，但依然耀眼，仿佛透过一个巨大的冰块折射而来。
秋日的纽约中央公园 老潘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这似乎是很自然的事，秋天的好和另外三个季节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我小时候住的南方城市，秋天时看不到树叶渐变的颜色，也不曾真实的体验丰收的喜悦。秋天于我，只是凉爽中带着丝丝寒意的空气，耀眼而和煦的阳光，以及这种空气和阳光给身边的许多事物蒙上的清澈的金光。然而这清澈的，金色的季节是如此稍纵即逝，一个不经意，金光已暗淡下去，一天天的消逝不见了。
秋日的纽约中央公园 老潘摄
很自然的想到前些时读的一本书，詹姆斯.索特的《光年》。坦白讲，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这本书的情节，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性格。他们似乎，太“纽约”了。故事的主角是一对生活在纽约郊区的有钱夫妇。他们过着“一种俄国式的，丰美的生活”。他们结交漂亮风趣的朋友，他们的房子像黑暗中灯火通明的大船，日子是由一场一场的晚宴、聚会、展览、演出，和购物组成的。整个故事和这个小圈子以外的世界毫不相干。不谈政治，不讲历史，不涉及任何日常生活以外的事件。
故事在秋天开始，也在秋天结束。讲婚姻，和婚姻里的人。讲一个看似完美，坚不可摧的外壳，如何一点一点抽空，消散，轰然倒塌。就像从枝繁叶茂的盛夏到萧瑟冰冷的寒冬，只是经过了一个秋天。你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哪一个时刻，一切变得不一样了，变少了，完结了。
索特的文字唯美且华丽。他似乎总能找到那些发音和意义都特别优美的词语，能把那些事实上不那么美的女人写得风情万种。他的句子和段落总在闪闪发光。你能从他的文字里读出交织的光影，读出静谧的，仿佛带着香气的氛围，读出空洞的心，读出秋日之光的意象。
秋日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看书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这些生活的细节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精致美好就值得记录，值得向往吗？故事的女主角，一个仿佛秋日之光的美人，说她最害怕的是“平庸生活”。刚开始我觉得讽刺，难道用昂贵的水晶酒杯，享受美好的食物，衣饰和家具陈设，就不平庸了吗。这也是我开始认为这个故事太“纽约”的缘故。
一直到我仔细读完孙亚雷的译后记。译后记很长，文笔十分惊艳，写到了作者的生平，写到他为什么不出名，自然，也探讨了这个故事本身。其中一段，写的是生活的意义，他说，日常生活就是全部意义。这一段从17世纪荷兰的绘画写起，也就是那个画戴珍珠耳环的女孩的维米尔所代表的时代。维米尔一生画了三十六幅画，画的全是最普通的生活场景，比如女仆倒牛奶，读信，缝缝补补。然而维米尔把这些普通的，微不足道的场景画的无比精妙。观看这些画的时候，你会感受到画里的平静，安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人物身上的那种既明亮又柔和的光线。
维米尔 《小憩中的女仆》
所以我也同意了，生活的本质就是生活本身。比如食物，衣服，干净的床单，上下班的道路，去健身房，陪孩子读书。“其他的毫无意义，总能对付过去”。引用译后记中我很喜欢的一段 —— “生活也没有‘为什么’的问题。生活的目的就是生活本身。生活的本质即表面。生活的意义就是不需要意义。对生活之谜来说，谜面即谜底。它由无数基本而常见、微妙而闪烁的细节构成。‘物件如证据闪烁’，但那既不是幸福的证据，也不是不幸的证据。那是存在的证据。”说到底，最终我还是欣赏起这位秋日之光一般的女主角了。至于生活：“如你想象的那样去生活，否则，你会如你生活那样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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