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起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大家都知道,我军在1979年2月17日至3月16日一个月的时间里,占领了越南北部20余个重要城市和县镇,然后遵照中央军委命令,全部撤回国内,如期完成作战任务。
经过这一仗,以及以后持续的长达十年的边境战争,我国西南边疆的安全和稳定得到了有力的保障,意义非凡。
在这一仗中,最让国人热血沸腾和津津乐道的是,3月1日,我军300余门大口径火炮一齐发作,将谅山轰成废墟,导致越南首都河内直接暴露于我军的攻击之下。
用许世友将军的话来说,那就是:“只要一个冲锋,就可以杀入到河内了。”
而在自卫还击效果已经达到的情况下,我军于3月5日正式撤军。
不用说,这场自卫反攻战是以我军胜利结束的。

但凯旋回国后,作为东线集团军总指挥的许世友将军却心情沉重、悲痛。
他说:“我们是打胜了,可代价也不小,粮食、弹药、油料花了不少钱。‘歼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也伤亡了不少好同志。作为军人,不能怕打仗,也不能怕伤亡。但愿这是我一生的最后一仗,也是中越两国之间的最后一仗。”
该年,老将军七十四岁。
既然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就不算完胜,而是险胜、惨胜。
老将军经历过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百战沙场,是出了名的常胜将军,对这样一场险胜、惨胜,深以为辱。
老将军此后在多个场合谈到这场战场带来的教训。
他说:“30年没打大仗了,很多人对打仗这个东西不适应了。基层干部没有打过仗,有的高级干部也没有打过仗,现在一下子指挥几千人、上万人甚至几万人,要一下子适应战争不容易。”
老将军这句话并非甩锅。
抗美援朝之后,我军长期没有打仗,的确是一上战场就暴露出了许多问题。
最明显的是部分军官军事技能不强,在作战时指挥不力。
比如42军的125师,原计划是在总攻发起后五、六个小时歼灭复和县城地区越军,然后以一部兵力沿公路向东溪发展进攻,打通公路,主力继续北土直取广渊,歼灭广渊之敌,再向东打向下琅,横扫高平东北地区之敌。

战前125师3个步兵团中,374团、375团一直劳动建设,搞了八、九年的生产劳动,团部基层军官大多是靠学政治和搞生产提拔起来的,军事素质和训练水平比全训部队的373团差了一大截。
不用说,125师的战斗部署就以373团作为主攻团。
但是,373团在2月17日总攻开始后,在突破弄温越军防线、进至谷芳地区时,遭到了越军的顽强抵抗。
谷芳是众山环抱之中的一个山谷,仅有一条崎岖的小路从山谷穿过。越军在四面高山上的洞穴修筑众多明暗火力点,配置有迫击炮、高射机枪和各种轻重机枪火力。
373团多次攻击不能通过,心生怯意,往后撤退。
因为太阳西下,暮色四起,373团对敌情估计过于严重,擅自于当晚将全团撤回了国境内的原进攻出发阵地。
实际上,后来搞清楚了,越军在该处仅安置了一个加强连的兵力。
373团这一后撤,其他兄弟部队都受到影响,说越军追过来了,一时谣言四起,草木皆兵。
许世友老将军因此大为气恼。
还有,375团在向复和县城西北的哥新方向前进时,在一个公路拐弯处,被三面石山上的越军轻重机枪火力和密集的炮火所阻,一时无法前进。
本来我已处于地形不利的困境中,后方炮火支援又不及时,伤亡很大。
后方的师基因此命令广州军区独立坦克团1营战斗连和师反坦克预备队前往驰援。
375团虽然不是全训部队,但作战非常顽强,最终攻占了哥新北侧无名高地,与守敌形成对峙。
然而,当团指被越军发射的一发炮弹击中,团长、政委负伤,3名警卫员牺牲,军心就有些动摇了。
以至于广州军区独立坦克团1营战斗连和师反坦克预备队从后方驰援赶来,375团后卫竟以为是敌方坦克在侧后方的复和一带运动。
最糟糕的是,一名团指挥员竟然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就用2瓦电台向师基指报告,说375团团指“被敌四面包围,情况紧急,请求增援”“十万火急”云云。
后面的师基指吃惊不小,立即加派43军坦克团3营向哥新攻击前进,搞得情况非常混乱……
另外,还有一个很突出的问题:由于没有军衔制,部队被打散后,在临时拼建时,总是不能迅速确定组织关系。
除了从将士们身上找原因,许世友老将军也谈到了自身不足。
他说:“过去我们多是在北方打仗,对于在南方作战,从我自己到下边各级都是不熟悉。对于亚热带丛林作战没有经验。10月以后是旱季,5月以后是雨季,我们不熟悉这种气候。对于石砬子山地形认识不足,这种地形易守不易攻,开始对策不力,几天后才总结出有利战法。”
在这次还击战里,东线分为三个方向,一个是谅山方向,一个是禄平方向,一个高平方向。
谅山和禄平方向进展还算顺利,但高平方向差强人意。
老将军一个劲地抱怨自己对地理气候认识不足,主要是越南的地理环境属于亚热带丛林,给我军行军作战造成极大困难,而且对气候湿度极度不适,举步唯艰。
按原计划,我军是要在高平方向投入7个师,在3至5天内歼灭该地区的越军。但是实际却出动了11个师,打了28天也还没有完全达到目标。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我军委下达的战略目标是:有限时间,有限纵深,集中优势兵力,迂回包围,速战速决,歼敌速回。
许老将军的初衷其实是步步推进,但为了实现“速战速决,歼敌速回”的战略目标,只好采用老一套的大纵深远距离穿插分割战法。
不用说,这样的战术,在遍布高山密林的越南境里,是很难完成的。

前面说了,我军在越南亚热带丛林里举步唯艰,即使通过强大的火力扫清了道路,越南人便迅速遁入高山、密林、山洞、深谷,难于清剿。
战术失误,对敌的又是积累了几十年实战经验的越南人,我军由此伤亡过大。
这,也成了许老将军心头永远的痛。
最后,还有一个原因,老将军自己虽然不说,但却是不容忽视的。
当时,老将军是广州军区司令员,担任东线总指挥那,那么,在作战中自然以广州军区的部队为主力。
这么一来,外军区参战部队自然会有意见。
原因很简单,谁都不愿只充当配角。
这就造成了各部队的任务频繁变换,其中的54军162师在整个作战中变换任务高达11次。
以此一来,多次出现了前指没指挥到自己的部队,而是指挥到人家的部队的情况。
最让许老将军耿耿于怀的,他说:“一是我们对困难估计不足。打到敌人纵深后,行军无人带路,饿了无人送饭,伤员无人后送。二是我们的装备太落后,战士负荷太重。这次作战,战士负荷80斤,有的60斤,既不方便走,也不方便打。过去哪有这么多东西?只背一块薄毯子、顶多二、三斤重,我当红军10年没盖过被子,8年抗战也没盖过被子。现在我们一件雨衣淋湿了就有8斤重,太落后了,战士要背子弹,背手榴弹,背干粮,背水壶……太重了!”
从这里,我们明显看出,包括许老将军在内的大部分指挥官,他们的军事战略思想还停留在抗日、解放战争时期。
当时,就因为对困难估计不足,缺少输送步兵的装甲运兵车,使得步兵不得不搭载坦克行进,易受攻击。
而在装备方面,越美战争刚刚结束,越军士兵使用的是越美战争中缴获的美军装备,还有苏联援助的大量军火——越军士兵普遍装备了AK冲锋枪。我军使用的56式半自动步枪,部分战士连钢盔都没有装备,在丛林战中非常吃亏。
再有,越军大炮的单口径比我使用的大,且射程远,威力大。本来我军的坦克质量就差,在越军炮火的打击下,59、62式坦克损失数量较多。

……
就因为这一场战争暴露出了我军军事战略思想和指挥方案的失误、以及武器装备方面的缺陷,直接加速了我国后来的军事改革和军事战略思想的变革。
在接下来的十年的轮战中,许多部队都先后来到中越边境参战锻炼。
在这期间,我陆军原军级作战部队和其他兵种综合改制组成陆军集团军,加强了部队的合成作战能力。部队枪支装备由56式枪族全面换装81式枪族。
到了80年代后期,恢复的军衔制也在轮战中发挥了作用。

经过长期的边境作战,我军不但掌握住了边境地区的主动权,陆军作战能力也重新恢复回到了世界一流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