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北京亚运会占领了电视黄金时段,刘欢与韦唯共同演唱的《亚洲雄风》风靡全国。
大人们在忙着数金牌,而我们吼一句“亚洲风乍起 亚洲雄风漫天”,就放一声火柴枪,看着枪口冒出的青烟,感觉自己威风凛凛,马上就可以大杀四方。
文|薛易
张静初 孔雀
1
我在场院里练车,车是“红旗”牌的,明显有些年头了,车身已生锈。我小心翼翼,但有时还是会掌握不好方向,撞上旁边的麦秸垛。有时更是哐啷一声,直接摔倒在地,地上被砸出一个坑,我摔了个狗啃泥,咧着嘴站起来——你懂的,我说的是学骑自行车。
那是1990年夏天。关于刚刚步入的90年代,我只在电视里感受到一点兴奋,生活一切如常。当然,如果说有一点变化,那就是我要到更远的果园村去上四年级了,离家五六里路,走路是来不及的,必须骑自行车。同学们都已经会骑了,我明显落后了一截。
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的驽钝暴露无疑,学了好几天仍然不会。好在我不太怕疼,也不太怕丢人,又多摔了几天,终于还是能骑几步了。
所谓“骑”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我坐在车座位上,脚是够不到脚蹬子的,只好把右腿从大梁下面伸过去,侧着身子蹬车。现在想想,这姿势的确别扭,尤其是骑金鹿、金象等这种二八式大轮自行车时比较危险,脚蹬子往后一倒就是急刹车,车子就会摔倒,连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但在那时,小孩基本都是这样学骑自行车的。学会之后,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骑。回头想想,一群小孩这样一扭一扭骑车的镜头,真的有一点像猴子,也算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一幕了吧。
村里有一处下坡路,高而且陡。为了能在车上多骑一会儿,我就把车推上坡,然后骑下来。果然是飞一般的感觉……可惜握不好车把,向一棵树直冲过去,砰地一声撞在上面。我趴在地上,眼前腾起一片金色的萤火虫。过一会儿,我慢慢扶起自行车,两腿夹住前车轮,两膀用力,把车把扶正了。这时才发现,右侧的脚蹬子被撞歪了,一动就磨链盒,嗤啦直响。刚才就是这里撞上了树,幸亏没伤到脚。我四下转转,找了几块砖头,直砸得砖屑纷飞,终于把歪了的脚蹬子重新砸正了。
能骑几百米不倒之后,我就骑车去上学了。刚开始,路上总要摔倒几次,脚蹬子很容易被摔歪。我就随身带了一把锤子,方便随时随地砸脚蹬子,免得半路上找不到砖头。
果园小学是我们片区的中心小学,一到五年级配置齐全,管理也相对规范。在我们去之前,那里每个学生都已经发了红领巾,我也第一次真实感觉到少先队的存在,开始学唱少先队队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有同学戴着“两道杠”“三道杠”的臂章。每周一能看到国旗冉冉升起,心里就会涌起一阵激动。
火柴枪,但那时我们更喜欢木头把的
2
上四年级之前,我喜欢跟同学玩“打宝”游戏。将两张长方形的纸,十字交叉在一起,把四角像风车一样折起来,依次合到中间,再把最后一个角塞进第一个角下面,平着按实了,放到地下一踩,一张四四方方的“宝”就成了。
“打宝”基本游戏规则是,用自己的“宝”打别人的“宝”,只要能将其打得翻一个身,就赢了,可以将对方的“宝”占为己有。这游戏在男生里非常流行,既锻炼力量,也讲究技巧,还要观察风向和地形,很有意思。当时我乐此不疲,好好花过一番心思。
男生都热衷于此,很少有人愿意认输。有的同学输掉“宝”后,扭头就去作业本上撕几张纸,再折一个新的继续玩,很快作业本就撕得薄薄的。一旦被父母或老师发现,少不了狠狠教训一番。一般来说,“宝”越轻越容易被打翻,所以玩的过程中,规格也逐步升级。一开始“宝”只是报纸、作业本纸的;随后大家开始用纸壳来折,月饼盒、烟盒都是上好的材料;再后来,有人用更厚更硬的油毡纸来折,战斗力不同凡响。我曾用大剪刀把废烟囱剪成铁片,然后用钳子折了一个“铁宝”,在游戏中大获全胜。
另一项受男生喜欢的游戏的弹玻璃球。玻璃球要花钱买,我没钱且不擅长,弹得时间一久,大拇指指甲缝就疼,所以不怎么玩。
那时,我还喜欢玩火柴枪。用自行车链条做枪筒,把铁条做成撞针、扳机,安在事先准备的木头枪把上,火柴枪就做好了。枪药可以用火柴头上的火药,也可以把“硫磺炮”碾碎了装进去,一扣扳机就能打响。这样的火柴枪只是用来的玩的,没什么风险。
那年,北京亚运会占领了电视黄金时段,刘欢与韦唯共同演唱的《亚洲雄风》风靡全国。一向只关心地里收成的大人们,忽然对获了几块金牌发生了兴趣,而我们吼一句“亚洲风乍起 亚洲雄风漫天”,就放一声火柴枪,看着枪口冒出的青烟,感觉自己威风凛凛,似乎马上就可以大杀四方。
我堂兄东哥喜欢研究火柴枪,做得越来越复杂。他把自行车链条换成了摩托车的,又把农药喷雾器上的铁管锯断一截,做成枪管装上,枪药也换成了鞭炮里的黑火药,枪管里面装上钢珠,一枪能打死几米外的麻雀——好在,他很快就不玩了,兴趣转到了钓鱼上。
现在回头想想,如果按今天的认定标准,那时的很多火柴枪都已经可以认定为枪支,玩火柴枪甚至能触犯刑律。但在那时的农村,尤其是对孩子们来说,一切都懵懂无知,又缺乏管束,的确让人有点后怕。
罗非鱼
3
秋天,村南面的大沟里来了水。按说来水不稀奇,但这次水里有鱼,好多鱼。
鱼是东哥先发现的。他拿着自制的鱼竿,像往常一样站在桥上玩。之前,钓鱼只是玩,一天到头钓不到几只小鱼。然而那次,他发现浮标一下就沉了下去,拉上来一看,是一条巴掌大的鱼,看形状像鲫鱼,但有黑灰条纹,背鳍直立,形貌凶狠——后来,我们称之为“非洲鲫鱼”,学名罗非鱼。东哥摘钩时被扎了一下手,但还是很兴奋,又陆续钓上十来条。看看够吃一顿的了,他就把鱼拿回家,再回来继续钓。
这时,大沟里有很多鱼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村。不过,村里没有几个人有鱼竿,我家也没有。爷爷碰巧在家,他前一年刚刚退休,回老家来住段日子。爷爷说,没鱼竿我们就自己做一个。于是,把针烧红弯成了鱼钩,一根撑蚊帐的竹竿当鱼竿,一条细绳做鱼线,一截高粱杆做浮标……我们扛着鱼竿出发了。
那天,空中飘着细雨,桥上站了七八个人。那鱼果然很好上钩,爷爷很快也钓了十来条,在水盆里露出黑黑的脊背,鱼腮上的血将水染得粉红……桥上人越来越多,等比鱼都多的时候,咬钩的也就少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那天,爷爷喝了点小酒,脸红红的,看着乳白色的鱼汤不断感慨:“你快尝尝,这汤真鲜啊!”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钓鱼,后来,他无数次说起那天的事,鱼竿剧烈颤动时心里的充实,每次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我记得,那是他退休之后,最快乐鲜活的情景之一。
我跟东哥一起,骑车去邻村一个老头那里买了鱼钩、鱼线、浮标和铅坠。其实,老头也经常去我们小学门口摆摊,搞一些暗藏小心思的抽奖。奖品有电子手表、弹簧秤、圆珠笔等,一毛钱抽一次,看似不贵,但基本只能抽中一文不值的橡皮筋。老师怕我们乱花钱,明令禁止买任何东西,所以,我们只好偷偷去老头家里买。之前,还在他家买过玩火柴枪用的“硫磺炮”。那时,特别羡慕人家有顶端细长、柔韧性好的鱼竿,而我当然没钱买。某次赶集,看到路边有一从竹子,青翠欲滴,做鱼竿正合适,但惦记了很久,没去敢偷。
我的皮肤容易感染,特别是手指甲容易得甲沟炎。那年秋天,一直在发炎化脓,稍好一点,又得了中耳炎。我就请了病假,正好跟着爷爷四处钓鱼,一下就过去了一个月。父亲着急了,一路逼我去学校。我想使点“苦肉计”,骑自行车故意摔了几下,但看他丝毫不起怜悯之心,只好乖乖去上学了。
(文中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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