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晚上没睡好，楚予谦还是准起来了。洛儿则因为昨晚睡得不好，脸色憔悴。
“你继续睡吧。”楚予谦对她说。
“你……”洛儿打个呵欠：“怎么起这么早？”
楚予谦沉默了一下：“我要去找资料，还有……把那场测试的事，再安排一下。没几天了，也许这是我在兵部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了，把它做好，未来……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呢。”
楚予谦这么一说，洛儿也睡意全消。沉默了一下，她也起身了：虽然具体时间未定，此事不能公开，但是她也需要考虑一下，家事该如何安排，才不致到时手忙脚乱。
楚予谦去了衙门，处理了自己的事，然后踱到兵部的资料保管处，跟保管资料的经历说自己想要查一些资料，然后给了一两银子的红包，让经历把明州的资料送来。
经历一边找一边问：“楚大人为何事要查明州？”
楚予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煤啊。军坊要用的煤，明州已经几次供应不足了。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咳，那个地方啊。”经历一边找一边说：“那个地方，朝廷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朝廷要用煤，一趟趟的催，都说没有，可是，私底下，好多煤都在卖。就这京城里，好多家高官显贵家，都有那边的生意，当谁不知道呢。呃，找到了，楚大人您慢慢看。”大家是熟人，经历也很客气。
楚予谦手捧着卷宗，唇边却在苦笑：是啊，明州的私煤，之所以打击不下去，原因就在于，私煤生意这条线，一头在明州，在煤贩子手里；另一头却在京城里，在高官权贵家中。别的不说，卫相的家族，便在明州。他们家要说没有从私煤生意中获利，鬼都不相信。
但是现在，还说不到这些。楚予谦迅速翻看起资料来，重要的，还会抄录下来。
当叶登海将从翰林院抄录的第一批资料交给他时，楚予谦叫来楚樾，让他誊写一份，收在书房里，再送一份到上房来，交给洛儿收着。
然后他便安排了那些调查人员外出。因为事出突然，楚予谦特别的又去了一趟那所宅子，当面向全体调查人员道明了此次的任务，告诉他们：过年时他们可以回来一趟，把记录交上来，过完年后，他们又必须赶回明州去。
这些人员都有相当的纪律性，弄清要楚予谦的要求，便出发了。
这件事刚安排好，没想到杨明清紧急又来找田世武，要求见楚予谦，田世武只好带着他来见楚予谦。
楚予谦在书房见了杨明清，杨明清对楚予谦说：“大人，皇城司提举陈方恪，求见大人一面，说有要务要面谈。”
“皇城司？”楚予谦微微一沉吟，便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事，追问道：“他有没有说时间地点？”
“没有，他请示大人的意思。”
“那就……明日午后吧。明日午后，就在你那里吧。”
让楚予谦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卫相府有一段谈话。
卫宣哲道：“父亲，我们在楚家的暗线，传来一个消息：今天有一个人来到楚家，被楚材的那个亲随田世武带去见了楚材。那个人，很陌生，从来没有在楚家看到过。可是我们的那个暗线，却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人。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个人，是原来东宫的一个文吏，叫杨明清。”
卫相的眼睛缩了缩：“杨明清？这个人，当年好象还颇得几分重用，可惜后来因为一件事致残，便退出了东宫。这么多年了，虽知道他居住在京城，却一直没有消息。原来他和楚材走到一起了？”
“父亲，暗线说，最近几天，楚材似乎有什么事，忙得很，不断的派人见人。更具体的，他打听不到了。”
“杨明清？”卫相还是在念叨着这个名字。蹙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抬头对儿子说：“查，立即盯着这个杨明清查。好几年了，总算有点具体的线索，原来我们忽视了这批人。顺便把消息传给那几位相爷，让他们也查一下，主要查……原来的东宫老人，可是现在已经退出皇宫的那些人。”
次日，楚予谦在街上转了一个大圈，才转到杨明清的宅子里。当他到时，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卑职，皇城司提举陈方恪，参见楚大人。”黑袍人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请坐。”对方守礼，楚予谦也客气。这种人，不得罪为妙，虽然他的官阶比自己低。
来人起身，拿过一个木盒子打开，递过来：“这是皇城司有关怀恩伯府的全部卷宗，请楚大人一观。但是，不能带走，也不能抄录，请楚大人切记。”
“明白。”楚予谦立即拿起来细看。
皇城司，隶属于宫务省的一个衙门，建国早期为了处理一些皇亲国戚在京城违法乱纪的事情而成立的。然后，当有了一个专门的衙门以及固定的人手之后，这个衙门的职权一再扩大，人员也一再扩编，目前已经是直属于皇帝的王朝最大的情报部门。这个衙门，甚至有抓人的权利，有自己专门的监狱，也在各地派有自己的分支机构，监视当地的情况。自然，这套分支机构到底有些什么人，具体办些什么公务，地方官员一般不知道。
楚予谦早就明白，自己任职的过程中，肯定有皇城司的人盯着。所以，一些违法的事情，他是不敢做的；他也相信，自己做的事，肯定都被汇报给了皇帝。
此刻，他默默的翻阅着卷宗，越看心中越惊：怀恩伯府的大小事务，凡是皇城司认为有用的，都被记录了下来。甚至包括其中一些琐事：怀恩伯爷与人喝酒，喝醉了，骂了谁；怀恩伯府的哪一房，处死了一个标致的小丫环；怀恩伯府世子，在外面花了多少银子，包了一个妓女，等等；还有：怀恩伯爷有什么习惯，怀恩伯府世子，有什么爱好，等等；
但是，翻看了半天，楚予谦不禁有些焦燥：仅凭这些事，如何能确定怀恩伯府世子的罪名？
然后，慢慢的，楚予谦翻看到了最后一部分，在封面上印着一个字：密，旁边还有一个封印。
楚予谦看了对方一眼，陈方恪解释道：“这部分卷宗，只有特许的人才能看。每次封印打开，皆需记录在案。自然，楚大人的事，是皇上亲自吩咐的，这些手续我已经替你做了。”然后伸手打开了封印。
楚予谦面露笑容：“多谢陈大人替我担责了。”一转身向田世武示意，田世武赶快上前将一个荷包递进了陈方恪手里，陈方恪稍为推让了一下，待惦到荷包的重量，犹豫了下，收下了。
楚予谦继续低头看卷宗，里面的内容，则与前面大为不同：怀恩伯爷，若干年前因为争一个女妓，派人打了一个富商之子，然后那位富商之子重伤之下，一病而亡；怀恩伯夫人，曾经几次故意打掉了家中姬妾的孩子；等等。楚予谦翻过这些陈年旧事，翻到怀恩伯世子，一路看下去，猛然抬起头：“怀恩伯世子，参与了北路的走私？他好大的胆。”
陈方恪微微一笑，不语。这种事，皇城司见得多了。
楚予谦很快看完了卷宗，抬起头来：“够了，就这一条，就够定他的罪了。”
陈方恪迟疑了下，开口道：“这一条，确实够定罪了。但是大人，这一条，不仅可以毁掉怀恩伯府世子，还足以毁掉整个怀恩伯府。彼时怀恩伯府肯定拼死反抗，大人可有准备？”
楚予谦问道：“立即动手开始布局，需要多少时间？”
陈方恪心中默默的算了下：“再怎么，也要一个多月吧。”
楚予谦眼睛一转：“时间够了。”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他在京城也布好局了。
“大人打算怎么做？”
楚予谦微微一笑：“皇城司保下的那两个人，不知肯不肯借我一用？”皇城司不仅查到怀恩伯府世子参与了北路走私，还在其中一次怀恩伯府杀人灭口之时，救下了两个人，然后将其带到一个地方藏起来，就是准备着某一天，皇帝需要对付怀恩伯府时，拿出来派上用场。
“肯让大人看这个卷宗，自然就肯让大人用这个人。”大家心照不宣：皇城司将这件事放到卷宗中让楚予谦看到，就是想让楚予谦出面，把这件事捅出来。
“那就行了。到时还需要皇城司的人带路，不知皇城司会派那位大人？”
“还是卑职。我们办事，一般有始有终，知情者，越少越好。”
“这样最好了，我也想着，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陈大人带路，到时个中细节，请陈大人帮忙完善。事成之后，本官自备谢仪上门道谢。”
“别，楚大人，我们那里可不兴这个。都是为皇上办差，应该的。”陈方恪嘴里表示，可是他脸上那满脸的笑容，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哦？你们管得这么严？果然与寻常衙门不同。好，我知道了。几时可以出发？”
“待卑职禀过司监大人，再来回话。”
“那好，到时我派两个人，跟着大人一起去。”
“告辞。”陈方恪走了。摸了摸身上的银子，足有五十两，赶上他半年的俸禄了。皇城司虽然权利大，但是平时不与外面多接触，纪律也严，所以也算一个清水衙门。所以，这次的赏钱，在陈方恪看来，还是很可观的。
陈方恪摸了摸鼻子：皇城司最重要的便是为皇上办差，这位楚大人的差事，是皇上亲自吩咐的。这次的差事，就按他的意思办吧。至于钱……谁说我是看钱了？